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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就去扶那嬸嬸起來,那壞人大概是見董大哥多管閑事,心下惱怒,就罵他媳婦,說道:‘原來這黃臉婆上了年紀,浪勁兒卻還不退,勾搭起小白臉來了。說,你是不是背着我偷漢子?’”小小蝶歎了口氣,似有不滿:“那壞人也真是颠三倒四的,董大哥第一次路過這裡,又怎會識得那嬸嬸?況且,董大哥也不是那樣的人啊,他隻管胡說八道。”
花小蝶心想:“那也未必。”但聽她語氣中對董星潭頗有維護之意,便不願惹她心煩,隻是“嗯”一聲,聽她說下去。
“那壞人見董大哥不睬他,更是生氣,跨了一大步,掄起拳頭便要砸董大哥,哥哥說,也不知董大哥使了什麼法子,隻聽那壞人‘哎唷’一聲,已跌倒在地,那嬸嬸見他摔倒了,忙跑回去扶他,還對董大哥說:‘不要打他,這是我們兩口子的事,不要你管。’哎,真是不識好人心啊,董大哥倒是委屈得很。”
“嗯。”
“董大哥見她這樣,也不說一句話,轉頭拉着我哥哥便走了,那壞人卻還不甘心,抓了個石頭就朝他二人砸去,他本是要打董大哥,石頭卻砸向了我哥哥,董大哥轉過頭來一看,吓了一跳,忙拉開我哥哥,那石頭……”她說到此處,呼吸略一急促,似乎那石頭似要砸向她一般,緩了口氣,才道:“砸到他腦袋上,出了好多血,好不嚴重。後來,怕耽擱哥哥的行程,董大哥便讓哥哥先走,自己養好了傷再去。”
花小蝶道:“正好遂了他的願。”
小小蝶道:“姊姊,你說什麼願?難道董大哥想被打麼?”
花小蝶道:“他幫助人,确是不錯,但你适才說他本該來考了,卻在江南耽了兩三年,撫琴唱曲兒,我想,他大概也是不願考的,恰好遂了他的願。”
小小蝶道:“聽哥哥說,他考過一次的,沒有取中,便再也沒考過了。是他的爹爹……掄着棍子到江南追他,他才來的,不想卻出了這等事。他卻說,人生苦短,與其整日和朝廷裡那群大胡子老頭耽在一起,豈不是辜負了這世間好山好水,辜負了大好青春?”
“後來,他養好了傷,果然一路尋來京城。哥哥和他說得來話,見他身上又沒有錢,便勸他在家裡住下了。”
花小蝶道:“他好意思麼?”
小小蝶道:“董大哥與旁人不一樣,他這個人直爽得很,很是好玩,當即就住下了。”
花小蝶問道:“這些事,都是哥哥告訴你的麼?”
小小蝶頓了頓,“嗯”了一聲,旋即搖頭:“也……也不全是,有一些,是董大哥親口和我說的。”
花小蝶忽然問:“你覺得他很好麼?”
小小蝶似乎愣了一下,扭扭捏捏地道:“哥哥覺得他好,我也覺得……挺好的。”
兩人叽叽咕咕說了半宿,到得最後,小小蝶說一句,花小蝶翻了個身,很久才回一句。小小蝶隻道她困了,将被子往她那邊提了一提,也不去擾她。
深夜。
小小蝶睜着眼睛,輕輕翻了個身,此時,隻見月色耀滿窗棂,窗外一枝枝桂花映在窗紙上,如畫在上面也似。不知怎的,雖打了幾個哈欠,卻全無睡意,心中生出些沒由來的歡喜。
閉着眼睛躺了半晌,仍然神思清明,若強迫自己睡去,反生出諸多紛亂念頭來,想得多了,頭就疼。為了不再頭疼,她小心翼翼掀開被子,下了榻來,穿好鞋子,悄悄兒地摸出門去了。
明月無聲。
青石闆小徑上一派雪亮,如凝了一層薄薄的霜一般。
一陣秋風吹過,花海在月色下起伏如波浪,暗香浮動。
既有月色照路,她便沒提燈籠,獨個兒走在小徑上。昔日在老家時,吃了晚飯天便黑了,村路上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劉大叔家的老太太半夜起來解手,因着沒燈照路,腳下一滑,摔倒坑裡去了,萬幸得家裡人聽見動靜,連忙将她撈了起來。
彼時,一到天黑,誰也不敢出門的,縱然能出門,月色一照,路上盡是牛糞狗糞的,也無甚好瞧。自打住進這府邸來,不僅有幹淨的茅廁解手,還有這樣漂亮的小花園,夜晚若睡不着,便提了燈籠出來遊玩,也不怕遇到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