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蝶隻覺視線模糊,伸手一抹,掌心溫熱,不知這淚是他的,還是自己的,或許都有。
這時,衆仆追不上魏舟,隻得返回來,圍在門口,各人面上憂心忡忡,不知所措。
枕星哭着跑進來,跪在她身邊,問道:“夫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花小蝶朝外示意了一眼,枕星立馬會意,忍着淚意走出去,将大家打發散了,且叮囑管家,待他先打探清楚情況,再去禀報永春伯爺。管家會意,帶着衆人退開了。
枕星閉上門,飛快走過來,跪在她身邊。
花小蝶将事情本末一字一句說了,枕星大感震驚,隻是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花小蝶伸手搭上她的肩,柔聲道:“我知道你此時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我不騙你。隻是,柳姊姊讓我告訴你,要你歡歡喜喜的生活,或回永春伯府,或嫁了人,隻要你自己樂意,她便放心了。”柳眠月不曾對她說過這些話,或者是來不及對她說這些話,但她此時已将自己當成了柳眠月,安撫好她身邊的人,想來她在天之靈,亦會安心。
枕星還呆呆跪在原地,花小蝶已從後門走出,隻見屋外一片白茫茫好幹淨,似乎将世上一切悲歡離合,盡數掩埋。若大家都歡歡喜喜的,沒有生離,沒有死别,沒有殺戮,沒有仇怨,那該多好?
此時,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蕭大哥,你在哪裡呢?
其實,和蕭别情相處時,她心中并無多少羞澀與心跳,甚至不如和魏舟肌膚相觸時多,但卻一想到他,心中卻有一股暖流流過,甚是心安。好像隻要他在身邊,喧鬧的世界也已變得如春日遠山,那般甯靜,又那般溫柔。
這一條街皆為侯府所有,别無他家。
花小蝶在巷口站定,隻見街上積雪堆積,空無一人。霎時,心中一片迷茫,隻覺天地茫茫,卻不知何去何從。
她身上還穿着薄薄的大紅喜服,喜服上有血,寒風一吹,隻覺如墜冰窖,每一寸肌膚都冷得發抖。
她呆呆站了一會子,忽然想到什麼,忙伸手摸向懷中,觸到柔軟的帕子,心中稍安。她展開帕子,将哨子送至唇邊,一聲清亮高亢的哨子聲響起。不一會,隻聞空中響起一陣叫聲,一隻鷹兒自灰沉沉的空中盤旋而來。
花小蝶忙伸出手臂,鷹兒俯身沖至她鬓邊,忽然絲滑地打了個彎兒,在她身前盤旋幾圈,看她一眼,朝街道外飛去。花小蝶知它欲為自己引路,心下一喜,說不定蕭大哥便在附近!
她跟着鷹兒在大街上東轉西饒,引得路上男女老少紛紛側目而望。他們隻見一個穿着大紅喜服的少女在提着裙擺匆匆而過,然發髻卻十分散亂,頗為狼狽,瞧起來十分不像個新嫁娘,卻偏偏又是個新嫁娘。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子的,看似不是這樣,卻偏偏是這樣。
花小蝶餘光瞥見街道兩側的人群如波浪般圍上來,手中指指點點,口中叽叽喳喳,不知說些什麼,隻聽一人高聲喊道:“這是永春伯的姑娘!”生怕大家記不起來,又補充道:“現在是魏侯爺的夫人!”偶爾有一兩句話傳入她耳中,她卻全然置若罔聞,一心隻跟着在鷹兒身後跑。
她越跑越快,将人群和紅塵盡遠遠抛在身後。
山中,大雪。
鷹兒飛入林中,便仰起身子,直沖雲霄。
花小蝶站住了腳,遙遙地看着五丈外。
兩座被積雪覆蓋的墳前,立着一道白色人影。花小蝶方頓住腳步,他已轉過身來,靜靜地看着她。兩人遙遙對視,一瞬間,積雪驟停,似乎連風也停止了。
他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柔聲道:“你來了。”
花小蝶聞言,鼻尖一酸,一股悲傷如洪水般決堤而來,忽地發足奔向他,猛撲盡他懷中,這一撲,竟讓蕭别情往後退了一步。她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說道:“他們都走了……”
魏舟和柳眠月雖與她别無血緣關系,然她同柳眠月同病相憐,雖短短幾月,卻早已惺惺相惜,而魏舟,雖是将她當做了柳眠月才對她這般好,但人心乃是肉長,多日下來,縱無兒女之情,但到底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此時,他二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好端端的一個家,弄得七零八落,隻覺世間,再無更傷心之事。曾經有個聰明人說過,千裡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若人與人之間,終須一别,又何必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