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功德?真觸了功德的黴頭!
常澤川聽到這兩個字,心口一痛。
難道他以前很不講公德嗎?
他明明從不随地吐痰、亂扔垃圾,公共場合不大聲喧嘩、不随地大小便。停車也規規矩矩,駕駛時不闖紅燈,禮讓行人,步行時走斑馬線,平時出門在外,文明得很。
這是招誰惹誰了呢?
天空劃過幾道閃電,劈開一把光劍,緊接着是幾聲巨響,轟隆炸起春雷。
常澤川驚出一身冷汗,不由恍神,恰是仰頭看的光景,雙腿就被人環臂抱住,動彈不得。
低頭見是鐵牛蹲坐地上,死死箍着自己,像溺水的人緊攥一根浮木。
小孩縮成一團,急得猛拽人的衣褲,閉眼大喊:“老天爺發怒,你果真糟報應了!佛祖保佑,大俠保佑,柳之沖保佑……你呆着作甚,趕快蹲下抱頭,不枉我救你一命。”
常澤川忍不住噗呲大笑幾聲,順勢蹲下,兩人抱在一塊。期間鐵牛嘴裡絮絮叨叨,滿口車轱辘軸般“開恩”“饒命”的亂叫起來。雷聲不斷,他的聲音愈發嗚咽凄厲起來,眼睛也不敢睜開。
直到轟隆聲散去,他才擡起那張水哒哒的臉,驚魂未定地四處張望,抽噎道:“我們沒事了,我可是好人,這肯定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才逃過一劫。”
常澤川也不戳破,泫然欲泣地稱是,看他有如救命恩人,倒把小孩看得不好意思,他用袖口擦幹臉上的淚迹和鼻涕,悶悶搖頭,闆起肅靜的臉孔,語出铿锵。
“這也沒什麼,你罪不至死,以後能改就好。”
“我确是要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隻是不知道要怎麼做,萬裡長征第一步,難啊!
“我承認,我之前幹的确實不是人事,經常惹禍,可揍老頭兒……咳,和我那個爹交手,真是他先要打我娘,我若不勸阻,恐怕我娘就剪刀一戳,命也不保了。”
常澤川望着天,深深感慨,“可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這個常澤川可是壞透了。壞人做了一件好事,他還是壞人,沒有人信他。”
一炷香的時間以後,兩人已經一齊并坐在石階上。
“幹得好!你救了小環姐姐,保護了蘭姨,過幾天,再把臭錢扔到那趙惡霸的臉上,叫他休要得意!”
經曆了雷劫,他們仿佛成為了忘年生死之交。在鐵牛看來,常澤川說話好玩,而且意外地講道理,竟然沒有原先那麼可憎了。一番交談過後,他小小胸膛中豪氣頓生,如今願意仗義襄助。
鐵牛沉吟片刻,道:“我幫你籌措一些吧,當做之前打你的醫藥費了。”他慷慨地揮揮手,“我有私房!而且,我可不是那種偷幹壞事撒腿就跑的小人。”
常澤川本來看他一個稚童,不過是小學生的年紀,看起來天真無知,這才推心置腹和他訴苦,沒想到還得了意外的接濟,不由吃驚。
他睜大眼睛,疑道:“你能籌措多少?”随後轉念一想,搖首拒絕,“你哪來的錢,算了吧。”
鐵牛不服氣,一股勁要證明自己,沖着人開始算他積攢下來的全部家當。
這些在常澤川眼裡就是三瓜兩棗,他負債的那二十兩銀子和小孩的一點銅闆相比起來,簡直是天文數字。
他默默地聽着,心底不由沉下谷底,這一刻才明白那二十兩的購買力的概念。
就是當地一個普通的莊稼人,在收成好的時候,一年下來手頭不過二三兩錢,這還是仗了江南農業富裕的便利。若是其他地方的農民,一年能攢個一兩積蓄,已是走了大運。
自己才有十天的時間,怎麼償還這筆錢呢?
常澤川想起系統,心念一動,問鐵牛:“你說,若我做些買賣,能成嗎?”
“什麼買賣?你如今還錢都還不夠,哪裡來的本去做生意?”
他啞了半晌,艱難道:“比如養豬呢?”
“什麼豬!”鐵牛驚叫起來,很快捂住嘴,劇烈咳嗽,直嗆個半死,一張小臉眼看着憋紅了,半天才緩過來,“你胡說什麼呀?”
常澤川不解其意,這小屁孩怎麼那麼大反應 。
不過他大概也明白,短時間内養豬緻富不太可能,畢竟什麼作物都需要生長周期的,這個想法終究是不太實際。
于是他好心拍了拍鐵牛後背,默默找補:“就,養點東西嘛,和種地一樣的。”
鐵牛正色道:“你說的是豕?現在可不興那個的。”
“什麼屎?豬啊,不是屎,雖然都很臭。算了,不說這個,我也覺得不太太行。”
鐵牛沒有說話,以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盯着常澤川瞧,面露同情之色,心想:壞了,果然被我砸蠢了。
兩人默默無語,常澤川這邊正胡思亂想,才後知後覺悟到:原來他說的是豕啊!
明朝皇帝姓朱,舉國上下也不便直呼豬名。隻怪“豕”這個詞太陌生,在現代不太使用,一時半刻他想不到這茬。
“我知道你說的了,豕,是豕吧?”說着哼哼學了兩聲豬叫。
鐵牛點點頭:“皇帝頒了禁令,如今不能飼養家豕,尤其咱們近南直府,查辦最嚴,你還敢說!我看你真是不想要腦袋了!”
常澤川正欲多問幾句,遠處卻隐有呼喊聲傳來,順勢望去,道路盡頭似有火光之色。
鐵牛一拍腦袋,大叫不好:“定是我爹娘來找了。”說完跑去了。
常澤川回想鐵牛說的話,心如死灰。要呼叫系統,它又毫無回應。
慘啦,什麼坑人系統,你要害死我!
他不想回去,尤其是打了那個瘸腿老頭之後,并對兩人将要長期同處一個屋檐下的事實,深感抗拒。
但不知道如今還能去哪裡。
寂靜的夜裡,常澤川孤孤單單坐着,聽寡肚咯咯咯的低唱。他摸了摸扁平的腹部,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回走。
雲層把月光遮住,天地一片黑茫,他像個瞎子一樣顫巍巍摸索着下腳,卻也險些被樹枝絆倒。
他罵罵咧咧,生平第一次,平白受這種委屈!
恥辱,太恥辱了。
屋内沒有留燈,遠遠可以看見這一排房子暗成一片。院子前,一個高大男子站在那裡,似是等候多時。
常澤川一愣,輕聲試探:“堂哥?”
那男子“嗯”地應了聲,把手裡的布包拿給他:“這是我爹要我給你的,家裡兒女多,手頭也不寬裕,隻能湊出那麼些了。過後幾日,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