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時候,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景康帝下旨,賜婚蒙駱王子與端嘉公主,但這一次不再是公主遠嫁,而是蒙駱以驸馬的身份留在京都為質。
景朝驸馬不能參政,但按西戎的規矩,王妃卻是可以參政的。
是以,蒙駱失去一切,整日裡渾渾噩噩,天崩地裂的時候,端嘉公主開始在景康帝的支持下,插手西戎内政。
盡管這個進度很慢,但她至少已經接觸到政事,以及政事背後的權力。
“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新落成的公主府裡,薛寶钗一行人受邀前來賞花,眼看着連綿不斷來與端嘉公主奏事的侍從,林黛玉驚奇地感慨一句。
“是啊,誰能想到呢。”端嘉公主笑笑,參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特别是對于不曾接受過系統訓練的公主來說。
這幾日她一邊向景康帝、太子等人求教,一邊試探着在西戎留下暗探。
弄來弄去,籌備婚事反倒被抛下了,總歸有内務府看着。她一個公主,誰敢管她繡不繡嫁衣抛不抛頭露面。
“若是日後我嫁人了,也能這樣自由,不被後宅的事情拖累,隻專心緻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林黛玉半靠在軟枕上,露出憧憬又有些惶惶不安的表情。
她年少失恃,與父親也聚少離多,唯一的倚靠隻有賈母這個外祖母。按賈母的意思,以後是要把她留在京城的。
但京城不是姑蘇,不是林黛玉熟悉的那個故鄉。若是嫁了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宅子裡,沒有外祖母,沒有姐姐妹妹,該多無依無靠啊。
林黛玉難免有些恐懼,比起去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家裡,她更希望回揚州找父親,或是待在外祖母旁邊。這并非是她沒有當好宗府主母的信心,隻是單純地戀家罷了。
“這還不簡單,”端嘉公主見她眼露愁緒,安慰地笑笑,“如我一般招婿在家不就好了,若是林大人或是那夫婿不願,你就搬出我的名号來。”
能說出這般話,端嘉公主是真把面前這些小姑娘放在心裡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當時滿宮都在傳她要遠嫁西戎和親的時候,隻有她們不是隻一味為她感到歎息,而是切切實實想法子幫她。
不管那本《西戎風土錄》是誰的主意,總歸林黛玉她們是真真切切做了的。
“到那時再說吧,”林黛玉歎了口氣,眉眼間郁氣消散了些,隻是還有些輕愁,“也不知父親在揚州還好嗎,入秋了,可有添衣物,加餐食……”
林如海的事情,誰也幫不了她。薛寶钗幾人對視幾眼,隻在心底歎了口氣,轉移起話題來。
說到婚事,除了已經定了的薛寶钗二人,迎春也有了消息。
賈母到底老辣,萬壽宴那日在她的指導下,迎春表現得落落大方溫柔可親,倒真赢得了幾家老夫人的喜愛。
都是人精似的人物,一看賈母的表現,誰還不明白她的意思。風頭一過,那幾家裡的當家夫人就陸陸續續地就借口拜訪賈母的名義到賈家來了。
其中最有誠意,也最合賈母意的,是參将劉家的長子劉玮。
參将是三品官,與超一品的國公府自然不能比。但父親賈赦雖襲了一等将軍的爵位,在朝堂上卻無半點官職,兄長賈琏也隻捐了個五品同知的虛職,可謂是空有地位毫無權利。
劉參将官雖隻有三品,但掌着京衛營,算是京城武官裡響當當的一号人物。他的嫡長子自然是要向上娶的,迎春嫁過去便是長媳,宗婦,算不上辱沒。
除了這個,賈母定下劉家,其實也有點别的意思。
眼看着賈家這一輩的兒郎難有出息了,她若是一朝去了,賈家國公府的名頭就要被摘了。人情傾覆間難免生事,孫女婿家裡有權,倒是可以幫襯些。
更何況,劉家祖上是跟着賈老太君打江山的,有這麼一層關系在,迎春嫁過去不受委屈。
這婚事賈母滿意,刑夫人也滿意,畢竟迎春嫁得好了,她也不落個苛待庶女的名聲。
隻有迎春心底有些忐忑不安。薛寶钗敏銳,注意到她一直有些恍惚的神色,擰了擰眉,趁着四散開沒人的時候低聲發問,“怎麼了,看你一直不安定的樣子?”
“寶姐姐,”迎春抿了抿唇,手裡的帕子都快被絞裂,“我總覺得那個劉公子……似乎沒有看上我。”
兩家談好以後,劉玮也找機會見了她一次。迎春雖然木了些,但也不是傻的,哪怕劉夫人就在旁邊,劉玮也是一副勉強的笑模樣。
上上下下打量她的時候,視線裡也有幾分挑剔和嫌棄。
“那日單獨相處的時候,他說我頭上的珠花太老氣了,”迎春低下頭,“衣裳也不好看。”
也是奇了,那身衣裳賈母看得上,劉夫人看得上,怎麼就他一個人看不上呢。
薛寶钗心底一沉,“我托兄長打聽了一下,那劉公子雖沒有侍妾,但似乎……”
她有些難以啟齒,薛蟠是個愣的,說得時候沒顧及,就差直說劉玮喜歡青樓裡那些浪的了。
若真是這樣,迎春這般溫柔大方的落在他眼裡,可就是沒有情趣了。
“算了……”迎春聽懂了她的話,扯了扯嘴角,“信物都交換了,母親滿意,老祖宗也滿意,又有什麼好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