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濟堂是青安城唯一的醫館,城中誰有什麼三長兩短、飛殃走禍,柴濟再清楚不過,正因如此,他才會對謝赤水存着如此質樸的恐懼。
柴濟抖着手,将布巾印到腦門後頸,霎時間,靛藍方巾的顔色就深了一片。
他生怕謝赤水會闖進來似的,讓柴實靠在門闆上嚴嚴實實堵着門,才繼續說:“若說青安城有什麼絕對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小謝掌櫃身邊了,隻有在她那,謝赤水臉上才能微微有個笑模樣。”
“阿爺,照你所說,謝赤水豈不就是妖異?”
柴實好奇發出疑問,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為何還不把她趕出城去?全城那麼多人,我不信對付不了她一個。”
因有阿爺的耳提面命、日日叮囑,他和柴果向來刻意避着謝赤水,因此到現在都還沒見過她一面。
要說懼怕,還是有的,隻是沒到阿爺這般聞風喪膽的地步。
“什麼妖異!小謝掌櫃的姐姐能是妖異嗎?謝赤水分明是祥瑞!”
柴濟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一臉牙酸地歎罵:“你小子,讓你試試挨餓的滋味,你就知道利害了。除了謝赤水,誰還有膽子在北城那座廢棄的城主府裡,一住就是五年呐?”
他從小生在青安城,長在青安城,如今已是六十有八,故而知曉很多常人不知之事。
青安城處在景甯、覆遠兩個強盛王朝之間,西邊又是橫亘萬裡的諸餘山,位置本該極佳。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隻要有人住進城主府,過不了多久就會出事,或是死于非命,或是瘋癫逃離,自柴濟有記憶起,沒一個城主能安安穩穩待在青安城半年以上。
青安城原屬景甯國的雲夢郡,就因為這個原因,郡守派來的城主一個接一個折損,累計竟達二十餘位。
因不敢踏足城主府,有城主想要另尋住處,偏偏城主府中若無人居住,大旱就會以青安城為起點,一路蔓延千裡,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波及了雲夢郡的半數城池。
這就造就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住進城主府,恐有性命之危,不住的話,又會引發千裡大旱。
到最後,雲夢郡人人望而生畏,這般情形下,即便是郡守,也不能強令手下官員前來送死,索性放任青安城自生自滅。
覆遠國本對青安城有意,隻是接手此地實在弊大于利,還是打消了念頭,于是青安城就變成了一座孤城,既不受景甯國待見,也不屬于覆遠國,城主之位隻能就這麼空下了。
柴濟說了半天,嗓子都有些啞:“所以啊,不過是些許的黴運當頭罷了,左右不傷及性命,反倒是我們得求着謝赤水長長久久地留在青安城……”
柴濟過來給爺爺倒滿了茶,老醫師确實也是分外口渴,端起茶水,大口大口喝着。
他緩了口氣,幽幽講道:“五年前,小謝掌櫃和謝赤水還沒來的時候,青安城已經旱了大幾十年,城裡城外寸草不生,每年全靠冬日那幾場雨過活,自從城主府裡住了人,旱情才慢慢減輕。如今春種秋收,五谷豐登,頓頓都有飽飯可吃,你以為靠的是誰?”
“再看城外這條商道,青安城大旱這些年,商隊可是甯願繞行千裡,也不願從這走,哪有這滿大街的車馬行商……青安古道再次繁華起來,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這般的好日子也是讓你們趕上了……”
……
遊徽一面動作麻利地用抹布清理桌子,一面還在出神地想着柴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