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二人醒來的很早,召集幾個旅團長開了會,約摸着剛過五點,此時太陽還沒升起,濃濃的黑包裹了連綿的山脈,然後蜿蜒綿亘,曲折至江瀾腳下,已把她的虛影吞噬。
地球星的夜色很美,她走出營帳,緩緩望向天空。守衛的士兵不明所以,便擡頭随她看去,天上烏黑烏黑的,隻有零星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還在不近不遠的閃爍着。
林書淺落後一步站在帳中,她看着江瀾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生出幾分落寞和蕭瑟,好像眼前人從來不屬于這方天地。
她不解的問自己如此突兀思考的緣由,卻又喟歎着無法說出答案。大概這世間不是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答,就像華國,就像……她們。
于是林書淺終于走上前去,她的影子就同她一樣緩緩湮滅,最後消散。
她慢慢握住江瀾的手,卻并沒問她心情低沉的緣由。
直到一道古怪的、不輕不重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酥酥癢癢:“你相信死而複生嗎?”
林書淺扭頭去看她,眼裡不是沒有擔憂:“你怎麼……”
江瀾明白她的未竟之言卻并沒繼續下去,她笑了笑:“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林書淺眸子裡的擔憂又重了一分,她不知道江瀾在軍統内部到底安不安全,毛人鳳和中統的人又為什麼頻繁至她于死地。
她害怕江瀾被中統傷了心,自此一蹶不振,可又敏銳的感到這也是将她吸納進赤黨的好機會。高興和悲傷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她心底打架,讓林書淺沒心思去思考江瀾接下來的話。
“我有一個朋友,她是宇宙裡某個高級文明的頭頭,這個文明有好幾個頭,其中一個是她的親姐姐,也是最大最大的……用你們的話說叫總統。”
“這些頭頭們私交不錯,但是在公事上唯最大的頭頭馬首是瞻。而我這個朋友呢,她仗着那是她的親姐姐,飛揚跋扈,惹了不少麻煩。”
林書淺聽着:“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這個人還是一意孤行,和她的姐姐也因為理念的沖突産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什麼樣的理念沖突?”
江瀾眸子一暗:“我不清楚。隻知道她雖然表面中立,對什麼事都不管不問。但背地裡卻十分熱衷于殺戮和掠奪,她把很多美麗的地方都變成了戰争的火海。”
“她樂此不疲。”
林書淺啞然,她聽着這些話,眼神微動,輕輕看向江瀾。後者眼中沒有半分波動,深棕色的眼球暗沉沉的,好像說的東西真與她無關一樣。
江瀾沒有關注林書淺的反應,這些話仿佛說給她自己:“後來她就死了,既莫名其妙,又在意料之中。”
“當然,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不明白她的好姐姐為什麼總是滿嘴的仁義道德,不明白優勝劣汰的道理到底哪兒有問題,更不明白從戰争中獲得她所需要的資源和财富有什麼不對。”
“被欺負的孩童的哭聲永遠傳不進她耳朵裡,燒成灰燼的房屋也不會讓她有半分留戀。”
江瀾苦笑着不再吭聲。或許是她說的東西太駭人聽聞,林書淺并沒有把這一切與她面前人重合,什麼文明,什麼殺戮?
這些話太過虛無缥缈……
她隻好握住她已經冰冷的手,輕微搖晃,順着她的話說下去:“你的朋友做了很多錯事,但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誠然,我絕不認可她,可人已經死了,我們還糾結于這些問題沒有意義。隻有活在當下,趕走敵人,才是你我這一輩人的使命。”
江瀾反握住她的手,将往事深深壓進心底,佯裝輕松,突然噗呲一下笑出聲來:“這隻是個故事,不過是我那個朋友做的一場夢而已,你還真相信什麼死而複生啊?”
林書淺定定看着她,接着這話:“夢醒之後,她還會重複夢中的故事嗎?”
江瀾笑着說:“我不知道,這是她的事,不是我的。”
林書淺定定看向她:“如果……如果是你來替她回答呢?”
江瀾喟歎道:“或許人之放縱,明知故犯,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那她現在到黃河了嗎?”林書淺窮追不舍。
江瀾搖搖頭沒有回答,又道:“隻是希望那些年輕的、鮮活的面孔不會因為一些私人恩怨再一次消失。如果她還活着,那麼……僅此而已。”
林書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沉默了。于是江瀾便也同她一起沉默。
接近六點的時候,一線光細細從雲層直射出來,須臾間照亮大地,将黑色的夜和那星星月亮都趕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