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君很快就得到這個消息,無論怎樣,稽查署都是中統管理的隊伍,江瀾的做法讓他恨得牙根發癢。可這件事自己并不占理,晚宴夫人也在場,根本無法掩飾真相。
怎麼辦好呢?他面色陰冷,攥緊了手中鋼筆,撥通毛人鳳的電話:“姐夫,我們見一面吧,對,對,還是老地方。”
這個見面很短暫,又趕到渣滓洞的江瀾并沒捕捉到。
她走進牢内,壓下心頭無數湧動着叫嚣着想要折磨死眼前人的想法,努力讓自己的臉色平和。高橋信的面上卻仍舊不好看,但至少已不再陰森,他酌着清酒,心平氣和道:“模仿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江瀾附和着點頭:“嗯。”
她手裡動作沒停,小口吃着桌上的雞鴨,又拿起一個雞腿問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哈。”
高橋信壓下火氣,繼續勸說:“你的上級枉顧你的性命,為這樣的人做事值得嗎?”
江瀾啃着雞腿繼續點頭:“嗯,你說的都對。”
她夾了一筷子菜,爽利送進嘴裡。高橋信坐不住了,他猛的掀翻桌子站起身:“混蛋!”
江瀾的筷子停在半空,她默默看着滿地狼藉,心裡沉了又沉,連帶着臉上表情也變幻莫測。
高橋信從怒火中回過神來,眼前的女人沒再說話,可他不知怎的,沒由來感到一陣恐懼。好像非洲草原上匍匐的獵豹,一早就盯準了羊群的喉管。
他不自覺閉上眼,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可誰知預想中的拳風并沒有襲來,江瀾将碗筷從地上撿起,把一切都歸原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牢房。
車子駛過郊區,四面八方湧入山城的難民大多聚集在此,想到那些被高橋信打翻的飯菜,江瀾叫司機停了車,從兜裡掏出一根小黃魚:“老王,去換些米,給難民熬成粥分下去。”
她把司機和一個特務留在這,自己開車回家。此時已是五月初旬,山城天氣酷熱,信陽也不遑多讓。
李宗仁不知從哪得了情報,為了包圍五戰區,東瀛人的部隊即将大規模行動,力主一舉越過長江,徹底将整個第五戰區南北切斷,分部擊破。
三十三集團軍由此暫停休整,全體進入待命狀态。張自忠的電報發往山城,江瀾很快得到消息,準備趕赴信陽。
第二天一早,她匆匆出了家門,門口一堆不速之客卻擋了她的去處。
江瀾冷冷道:“讓開。”
王樹君的手下卻沒讓路:“江處長别來無恙啊。”
他賤兮兮晃着手沖她打招呼:“我們也是接到底下的舉報,說你江大處長窩藏東瀛間諜,奉命搜查罷了,還希望您不要為難我們弟兄們呐。”
狗屁東瀛間諜,江瀾心中梗阻,當即掏了槍對準他的頭:“趁我現在沒打算動手,帶着你的人滾蛋。”
王樹君哈哈一笑,拍拍手,本該在學校出現的林興華便被蒙着眼拉到了江瀾跟前。
她皺緊的眉頭瞬間展開,手裡的槍也慢慢放下。
“你到底向幹什麼?”江瀾眼裡全是對王樹君的不加掩飾的嫌惡,隻有看向林興華時那眼神才仿佛暖了幾些。
王樹君得意的看向她:“江處長,早說了隻是搜搜您的家,可是您卻拒不接受。我無奈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嘛!”
知道這是王的報複行為,可江瀾顧忌着孩子的安危,隻好側身閃了路:“别磨蹭,趕緊搜。”
王樹君揮揮手,十幾号人一窩蜂進了她家中,不一會兒便拿了幾封沒有焚毀的信件沖出來:“科長,影佐祯昭的親筆信,寫的是給江瀾君。”
江瀾被這話一激,猛的擡頭,死死盯住王樹君:“你栽我!”
王樹君冷笑着:“江處長這話什麼意思?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難不成我還能成心害你!?倒是你!黨國待你不薄,你卻串通東人,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容誅!”
“來人,給我抓起來!”
江瀾一把将人扯開:“放屁!你們cc什麼時候有資格動一處的人了!”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他擡槍對準江瀾,冷笑一聲,卻并不開槍,又緩緩移到了林興華的頭上。直到這一刻,江才反應過來王樹君打的如意算盤。
可似乎沒有她反抗的機會了,王樹君把人關進中統的秘密監獄,發電報命令遠在信陽的卧底:“軍統身份,透露給張。”
當闆上釘釘的證據放在張自忠桌子上的時候,後者的臉色已十分難看:“把五十九軍的林參謀請過來。”
那沓紙很快到了林書淺手上,她的臉越看越白,看來江瀾從前的擔心不無道理,中統的人開始動手了。隻不過她沒有想到,張自忠的身邊也有他們的探子。
林書淺把那幾頁紙整理好放到桌上,冷靜說:“司令,這件事我清楚。”
張自忠扶額的手放下,一雙銳利的眼直直盯住她:“你清楚?你不明白軍統為什麼把她放在我身邊嗎?”
林書淺點頭:“我明白,他們不信任您。與其說不信您,不如說是不信任雜牌軍任何一個高級将領。”
“那你為什麼不向我報告?”
林書淺斟酌着為江瀾開脫:“她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更何況,當年您替宋将軍擋災去南京述職,是她幾番給戴笠報告為您求情。回部隊以後她也沒做任何對我們不利的事情,我實在不忍心……”
“不忍心讓她滾蛋?”
“不忍心看您和她反目成仇。”
林書淺喉頭微動,繼續說:“司令,您不覺得您這消息得來有些蹊跷嗎?正值會戰之際,軍長的身份卻突然引人懷疑,軍心不穩,最終得利的隻會是東瀛人。”
張自忠沉思着,表情有所松動:“你繼續說。”
“軍統就是委座的眼睛,他們一定會在您身邊放人。與其暗處一個我們拿捏不住的人出現,不如放在明處的江瀾讓人安心。”
張自忠點點頭,自己能從軍長做到集團軍總司令、戰區副總司令官,足以說明軍統沒有在委員長面前說過他任何一句流言。
林書淺說的有道理,可張自忠心中還是有團怒火,自己最信賴的部下竟然從黃埔時期就成了軍統的處長,這如何叫他不氣!
可他還是迅速從怒火中理清思緒,抓住那一根線頭:“你剛剛說江瀾的身份暴露的太突然,你的意思是我身邊不幹淨?”
“如果是中統和軍統的内鬥也就罷了,可若是東瀛人的間諜……”
林書淺故意将張自忠的視線引到東瀛人身上。她的目的隻有一個:順藤摸瓜,抓住這個藏在深處的眼睛。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東瀛人……林書淺眯起眼睛,他都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