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的室内,隻響起玉石碰撞的清脆聲響。
顆顆大小相同表面光滑的玉石,在玉白的長指間上下滾動着,手指的主人低垂着眉眼,淺金色的長劉海擋去綠眸下不加收斂的利芒,算盤上的玉珠就像是飛舞着的落定在正确的位置。
“久等了。抹去零頭,一共這個數。”
一手壓着契書的算盤主人,嘴角噙着如沐春風的笑意,将算盤推到桌對面的黑發男人面前。
男人側頭望着庭院的方向,聽到這句話才像是回神過來一般的轉過頭,看了算盤主人一眼,視線下移的落在面前的算盤,還有另一份内容與對方掌下一模一樣的契書。
隻是掃了眼算盤上呈現出來的數字,黑發男人清冷的嗓音在室内回蕩:“安老闆,這批貨什麼時候能取?”
被稱為安老闆的男人是這家三層店鋪的主人。但奇怪的是,門匾上挂着的卻是‘安茶齋’,就連位于店鋪後面的會客室都能聞到從前面傳來的若有似無的茶香氣。
對于五感敏銳的黑發男人而言,他甚至能聽到前方店鋪杯盞碰撞的聲響。
但前室和後室,做的是不同的生意。
剛達成一筆武器單子的安老闆,一雙狹長的鳳眸波光流轉,眸底含着淺淡的深邃笑意,嘴角的弧度也微微勾起。
就如他剛才撥動的玉石一般,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雙唇抵着幽玉般發出的沉亮溫潤。
“如果您方便的話,今晚就能帶走。泉奈先生。”
安池宮笑眯眯的看着面前出自宇智波名門的副族長宇智波泉奈。
安池宮的視線落在對方執着契書的右手上,手腕纖細,膚色冷白,纖長的手指下指骨分明的手掌看起來并不寬厚,但指間和掌心的老繭和細碎泛白的多條刀疤,就可以知道這是一隻能輕易用刀奪走生命的手。
作為當今時代最強的二大忍族之一宇智波出來的強大忍者,就算進門前已經卸掉了腰間的長刀,穿着沒有繪制家徽的藍衣黑袴的平民服飾,也無法阻擋身上若隐若現的淩厲銳氣。
就算面前的忍者氣質再溫和,長相俊美脫俗,談吐也優雅溫吞,也無法讓人掉以輕心。
宇智波泉奈沒有馬上回應,而像是在思索着什麼的,過了一小會才拿起旁邊的毛筆,蘸墨後在上面落下了自己的名諱,又接過安池宮遞過來的另一份已經簽下對方名字的契書。
兩份契書,雙方各留一份,二人的名字并排落在頁面的尾部。
宇智波泉奈:“今晚十一點,老地方。貨若是沒有問題,貨款會當場結清。”
“好。”安池宮拿回了自己那份契書,又拿回了算盤。見對面的忍者準備起身,說道,“先别急着走,院子裡的花很漂亮吧?那是月季,特地買了跟我頭發一樣顔色的黃色,費了很大力氣從花之國運來,來的時候恹恹的,花匠費了不少時間才把它們折騰好。月季能活血解毒,我打算用來制藥,你要看就抓緊,下次來可就看不到了。”
他注意到對方剛才的視線一直落在庭院的花上,猜測應該是喜歡的。
泉奈起身的動作一頓,墨黑色的眼眸波瀾不驚的看向對面的商人。“倒是稀奇,安老闆竟然知道留客了。”
“哎呀,别這麼說嘛。您好歹也是我店裡的老客戶了,讓我賺了這麼大一筆錢,我當然得把您伺候舒服了,常來常往嘛~”安池宮笑吟吟的道,往門口喊了一聲,讓人送來點心和新的茶水。
泉奈坐了回去,頗為無語的道:“别把話說得這麼奇怪,您可是做正經生意的人,還是說想改行了?”
安池宮嘴角公式化的笑容沒能繼續維持,無奈的說着:“說話這麼刻薄可太浪費你這張臉了。”他雙手在胸前打個叉,“我可是好人家的正經男子哦。”
“是刻薄嗎?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泉奈也不再維持正式的跪坐,改成像對方那樣盤腿的坐姿,雙手自然放在桌面上。雖然表情還是那麼的冷淡,但至少不像剛才那樣看起來就讓人不敢親近。
他說:“刻薄是為了方便給你找到一個趕客的借口,畢竟安老闆最讨厭的就是應酬死賴着不走套交情的客人了對吧?”
安池宮略有心虛的抿着唇嘟哝着:“所以你果然看到了啊。”
泉奈:“嗯,和對方簽完契書之後就黑着臉直接讓人送客,連杯茶水都不給。猜到被後面來的我看見後,态度比平時冷淡了很多,真是别扭的性子呢。你這生意真的能做長久嗎?要是不能的話,還請提前說,我好找下一家。”
安池宮:“……連沒給茶水這件事都知道,忍者果然很犯規吧。先說好,我每次招待你的可是店裡最貴的茶葉。”所以你在生氣我剛才公式化的态度對吧?難怪正眼不看我一下……鬧别扭的人是誰啊!
再說了,身為一個商人被其他客戶看到那麼情緒化不專業的一面,就算是臉皮厚如安池宮也會覺得沒啥面子。
他歎息着,支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就像是無骨一般的直接躺在了鋪着蓬松毛毯的地面上,雙腳像是青蛙一樣又伸張撲騰了兩下,把磕到後脖的金色束發撥到胸前的位置,又将纏到金耳墜的一縷前發挑起勾在耳後。
終于找了個舒服姿勢的他,一隻手搭在肚皮上輕輕拍打着,懶洋洋的道:“那也沒辦法吧,談生意還帶着一身宿醉的酒臭,我最讨厭酒精的氣味了,還越湊越近,我都快吐了。況且……”
他側過身,單手撐着臉頰,笑容狡黠的道:“他那一單夠我吃兩年了,我這生意短時間内才不會黃。”
門打開,仆人适時的送上茶點和熱騰的茶水。等人走後,門關緊,泉奈才慢騰騰的抿了口茶說道:“那我今天這一單夠安老闆吃多久?三年?五年?”
安池宮隻是用袖子捂着嘴,偷笑着,也不搭腔。見泉奈看過來了,才坐起身舉起雙手說道:“可别這麼誤會我啊,我給你的價格可是方圓百裡最公道的,不然泉奈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門吧。”
安茶齋不是單純賣茶葉,也不是單純多一門做武器的生意。可以說但凡客人想要的東西,隻要出得起錢,絕大部分他都能搞到。
如果搞不到,那一定是錢加得不夠多。
泉奈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和對方做了好幾門生意,這對忍者來說還是很少見的事情,為了安全問題,忍者很少會和固定的一家做生意,就算是做,起碼也不會像這樣半年就有六起。
泉奈:“安老闆給的價格确實公道,也讓我意識到商人賺錢有多麼黑心。”想也知道以前那些和宇智波做生意的商人賺的有多暴利。
當然,如果一定要在所有接觸過的商人中做個區分,那他面前這個裝乖的男人肯定是其中最大的奸商。
因為有時候對方要的不僅是金錢,還有一些額外的實物。那些實物由忍者來處理不太方便,主要是耗費的精力過多不劃算,但落在這小子手裡,肯定能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這一點從每次見面時對方身上不重樣的衣服和各種成套精美的金石飾品就可以知曉。
宇智波也不虧,有些不好變現的東西直接賣給對方很省事。至于安池宮能在中間賺多少差價,那就靠他自己的本事。
想到這裡,泉奈審視的視線将安池宮從頭發絲掃到光着的腳尖,在對方快炸毛之前才淡淡的收回視線,評了一句:“花孔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發的顔色跟碎金一樣璀璨,所以面前這個奸商格外喜歡金銀,就差整個人鑽進了錢眼裡,不僅做生意能坑到别人半點沒察覺還眉開眼笑替他數錢,自己還恨不得把金銀全都套在身上招搖過市。
喜歡淺色的用金銀線勾繪的,看起來就很容易壞的絲綢衣服,喜歡漂亮的寶石和各種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首飾,就連出門時佩戴着的長劍,劍鞘要用金條鑲邊,劍柄還嵌着顆雞蛋大的夜光寶石。
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時是這小子大咧咧的穿成這樣走在大街上,還沒點警惕心的走到偏僻的小道,被三個亡命之徒打劫。
那時候的泉奈沒出手。
他當時誤以為對方是貴族,想過如果貴族在城裡出事,那離族地最近的這座城估計要戒嚴影響到族人日常的補給,就不介意做一筆免費的買賣。
沒出手是因為這個看起來就細皮嫩肉風吹就倒的男人,劍術是非一般的高超,隻是一劍就斬下了三名匪徒的手臂,在這樣的時代,沒了手的匪徒也就隻有死路一條。
可能是因為對方骨子裡也帶着股狠勁,所以在知道城内新開的安茶齋主人是他之後,加上價格公道貨源齊全,泉奈才會破例和同一家店做了好幾次生意。
和這樣來曆不明的人做多次生意也是伴随風險的,但泉奈不在意。忍者天然與死神共舞,風險對他們來說跟空氣一樣無處不在。
撇去其他不談,至少安池宮這裡的貨确實物有所值,甚至是物超所值。
泉奈的視線再一次的落在安池宮的身上,着重盯着那張裝無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