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萬花谷的前一天晚上,周問鶴做了一個夢。夢裡面他又回到了那座陰森的塗家大宅,孤零零地站在一堆堆早已朽爛的磚瓦橼牆之間。薄紗般的霧缭繞在破敗的中庭四周,在一道道陰影的四周填充出幾片晦暗的色彩。偌大的中庭裡矗立着一座磚砌的戲台。戲台的大部分早已變成了累累碎石。四面圍欄也崩塌了三面,一蓬蓬不知名的荒草瘋狂地在缺口處生長着。
但是,戲台的正中,卻嶄新得像是新造的一樣,周問鶴甚至可以在那些石磚上找出新近打磨的痕迹。戲台的兩個角上挂着兩盞燈籠,燈籠上附着青紗,兩團抑郁的青光透過燈籠灑在了荒涼的戲台上。燈光下站着一個人,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她帶着一個驚悚的面具,橢圓形的巨大面具一直遮到了她的胸口,一件黑色的長袍把那女人神經質地緊緊裹住。
女人嘴裡面在喃喃哼唱着什麼,那是一種能輕易引起人生理排斥的調子,乍聽之下讓人汗毛都豎了起來。随着節奏,女人跺着腳,晃着面具,腰肢以一種讓人反胃的方式扭動着。
周問鶴靜靜站在台下,整個中庭裡隻有他一個觀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台上的,欣賞着專屬于他一個人的表演。病态的旋律在他四周惶恐地缭繞着,那女人扭曲的姿态越發猙獰,她忘我地表演着一切可憎的情緒,哀傷,怨毒,嫉妒,仇恨,還有無法言喻的恐懼,仿佛天地間都隻剩下了這一個中庭,這一座戲台,這兩個人,和這一場看似永遠無法結束的踏搖歌,如同一場永無止盡的囚禁……
等周問鶴踏上萬花谷三星望月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沿着那陡峭的山梯拾階而上,他忽然很想盡快看到霍蟲鳴那張奸詐的壞人臉。從賞心居往南,就是那被世人稱之為天工無雙的淩雲天車了。那是一個十尺見方的木亭子,上面裝有滾輪吊索。周問鶴踏入亭内,打開消息,吊索便拉着亭子騰空而起,在一個木鐵搭成的梯井中飛升了百餘丈,又穩穩落停在了井口。
走出淩雲天車就是尋仙徑,藥王的藥廬就在小徑盡頭,今年百歲有廿的孫爺爺依舊保持着妖怪般的健康,遠遠的,周問鶴就看見了老爺爺硬朗挺直的身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