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之後,謝淵像是沒了聊下去的興緻,隻是匆匆催促三個人早點休息。周問鶴和王遺風落腳在二樓一間情況還不算太糟的客房裡,至于無漏和尚,他早在翻窗戶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挑中了心儀的房間——就在周問鶴隔壁。
“我們說話的時候要不要提防着點謝淵和無漏僧?”在睡覺前道人問他“表哥”。
“提防?”王遺風淡然反問,“在謝淵睡着覺的房子裡,你覺得有必要提防誰隔牆有耳嗎?”周問鶴明白了他的意思,謝淵本身就是用甲胄和兵刃寫就的“高尚”二字,他絕不會允許自己有絲毫的不高尚,也不會容忍身邊出現任何的不高尚。道人有些悻悻,這樣的高尚可有些乏味啊。然後他便吹熄了燈。
等到道人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從二樓往下張望,大堂裡坐了兩桌人,其中一桌的三個人是關中打扮,另一桌看起來則像是昆侖山的藏民。白色的水霧從廚房裡飄了出來,空氣中彌漫着新煮饅頭的香味。道人有些餓了,他信步走下樓梯,來到了一張桌子前。
“幾位爺,飯菜馬上就好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道人循聲望去,看到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堂倌站在自己身後,他個頭不高,臉長得也難看,但是一副精明麻利的樣子,讓人看了打心裡喜歡。此刻,他正滿臉堆笑地朝大家拱手。
關中人笑着點點頭,另一桌的兩個藏人則不置可否,依舊在低聲交談。
道人忽然覺得眼前的堂倌身形有些眼熟,思索片刻,他猛然間想起來這就是昨晚上他在走廊盡頭一瞟之下看到的那個輪廓。
那人又同客人寒暄了幾句,便徑自走進了廚房,想來是去催促廚子了。道人不假思索地跟在他身後,一并走了進去。
廚房實在不能算大,擺上一個竈台後幾乎就是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了。道人看到竈台前站了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姑娘,一張蠟黃的臉,看起來姿色平平。
“袁坤六呢?”堂倌問。
“剛出去。”竈台前的姑娘低聲回答,她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停下手裡的活計,也沒有擡頭望堂倌一眼,道人覺得她似乎有些怕那個小個子。
“好哇,總算讓我逮着他偷懶啦。”堂倌說着,一臉得意的表情,冷不防伸手在女娃枯柴般的腰間捏了一把,女娃吓得跳了起來,一雙無神的倒吊眼睜得老大。看得出她似乎想避讓,然而這麼小的方寸間實在躲無可躲。堂倌壞笑着已經把女娃拉到自己懷裡,伸長脖子,撅起嘴吻在了女娃那幹癟粗糙的雙唇上。女娃的樣子狼狽至極,但是她并沒有過多掙紮,隻是如同一隻不小心走入大戶人家房内的野貓,臉上寫滿了惶恐和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簾子忽然被一隻粗胖的手挑了起來,房内的兩個人像是當頭有一盆開水澆下來一樣朝兩邊縮身。一個三十來歲,高大壯實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到了堂倌,一張黑臉立刻漲紅了:“你,你來這裡幹什麼!”他逼視着堂倌。
“你還不上菜,客人等得都心焦了,我進來催催。”堂倌說完,乘黑臉人還來不及追問,立刻奪門而去。隻留下了那個看來是廚子的粗胖漢子,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