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遺風歎了口氣,将扇子收回袖中,向老店方向擡了擡手,說:“請。”話音一落,這原本劍拔弩張的兩人便甩開大步,走入了老店的廢墟當中。
等一僧一道也跟進了老店,隻見謝淵正把白天收拾好的桌子搬到大堂當中,王遺風則拿着一塊不知從哪兒來的破布,正在擦拭着一旁的幾張椅子。桌子上擺着一盞半舊的油燈,顯然是謝淵帶在行李中的。無漏和尚急忙跑過去,用火折子來點油燈,卻發現裡面根本就沒有油。王遺風回頭看了一樣,然後從懷裡取出半截蠟燭放到桌上說:“用這個。”于是片刻之間,大堂又被照亮了。
王遺風和謝淵相對而坐,謝淵指了指另兩把椅子說:“兩位。”道人同和尚急忙坐了下來,聽話得像是兩個童子。謝淵手肘支着桌子,雙手抱拳撐住下巴,死水般的視線投在了道人身上。
周問鶴調勻了一下呼吸,然後開始講了起來。他講到上半夜的夢遊,他在夢中看到了沈推子,林金秤,布販子和藥商,還有化裝成道士的野狐禅師。他又講到之後在房中看到的幻影,看到浩氣盟的弟子如何殺死自己的兩個同僚,他用的正是刻有金童銀鯉的匕首。還有,野狐禅師是如何死在長廊裡,臨死前他的手詭異地探進了地闆的縫隙。眼下這種情況,道人覺得向謝淵做隐瞞是不必要的冒險,于是他讓無漏把羊頭佛的銅像拿出來。謝淵看後良久沉默不語,凝重的神色仿佛是戴上了鐵鑄的面具。
過了許久,王遺風先開了口:“謝盟主,你還是不信我表弟嗎?”
出乎意料,謝淵像是根本沒聽到王遺風的話,他忽然用手重重在臉上撫摸了一下,在手掌後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吐了出來。接着,他才慢條斯理地說:“有個女人。”
“什麼?”桌上的另外三個人對視了一下,都有點莫名其妙。“什麼女人?”道人問。
“今天晚上我看到有個女人。”說完他擡手指了指一個方向,道人回頭,發現那是樓梯的一側。那裡有一扇門通到外面,可能是通到茅房,或者馬廄之類的地方,“我隻看到她的背影,當時我恰好醒過來,看到她袅袅婷婷地朝那扇門外走出去了,沒有一絲聲音。”說到這裡謝淵閉上嘴,眉頭皺了起來,像是忽然嘴裡泛起了某種苦澀的味道。
“謝盟主,你追出去了?”和尚問。
“追了,外面什麼都沒有,事實上,我也隻看到了她一眼。”
王遺風沉思片刻,開口問:“什麼樣的女人?”
“高個子,身材很削瘦,穿着很考究的紗羅衫——雖然算不上是錦衣華服,但還是很考究。年紀……我沒有看到臉,但感覺上她已經不算年輕,估計在四,五十歲左右。”
周問鶴喃喃說:“案發時,客棧中共有兩個女人,林金秤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那麼就是客棧老闆娘了?”
謝淵搖搖頭:“這一點我事先查過,茅橋老店的老闆娘是個黑胖的矮婦人,絕不會是她。”桌面再次陷入寂靜中,隻有火苗在四人面前跳躍着。王遺風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過了半晌,他說:“那會是誰?”沒有人回答他,又是沉默。道人無意中掃了一眼無漏和尚手中的羊頭佛,他忽然産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這尊銅像正在偷瞄着他們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