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也不知道這種想法從何而來,眼前的少年依然在對着他微笑,但是笑容忽然不再乖巧可人,他俊俏的臉被映紅了半邊,就像是敗落宅院中,一隻破舊的紅燈籠,紅光刺得周問鶴的兩眼發花,隐約覺得這孩子的五官都在暗紅的臉上中扭曲蠕動,知了的瞳仁和嘴唇泛着傷口潰爛一樣的顔色,像是随時都會流出血來。
這張驚悚的笑臉讓周問鶴寒毛直豎,他忽然又有了一個怪異的想法:“剛才在知了眼中一閃而過的那種狡黠,帶着主謀才會有的陰狠……這不是許亭的主意,這娃娃可能連許亭都騙了,那為了什麼?他為什麼要讓我們都死在這裡?”
那歌聲更加清晰了,若不是腳上的傷勢,他真想站起來去後面看個究竟。但是現在,他隻能跟其他人沐浴一道在這紅光中,就像是魚暴曬在太陽之下。周問鶴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看到過這一汪血紅的世界。也看到過這片倒懸在頭頂,血海般的天空,和那輪鑲金血團般的太陽,他在心中思索片刻,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對呀!他怎麼早沒想到呢?他怎麼早沒記起那個聲音呢?
“大師。”唐無影忽然說,“我要向你道歉,我知道巨竹的事不是空穴來風,也知道我家老太太有着許多秘密。隻是,我身為唐門中人,不能不維護本門聲譽。”
劉給給沉默半晌,他似乎也很意外,良久之後,他才喃喃說:“善哉,善哉。”
“今日在下若是不死,一定回唐家堡,當面向曾祖母問個清楚。下半輩子,我就算天天生活在恐懼之中,也要活得明明白白。”
“若是如此,如果今天貧僧不幸罹難,請代貧僧向老太太傳個話,貧僧……非常欽佩她。”
“大師言重,那麼,眼下,大師能否給一句實話,虎贲營軍函,是否真的在霸刀山莊那裡?”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語。人皮軍函确實已經物歸原主,關于這件事,施主可以去詢問老太太,或者,去問神策軍的唐徒将軍,他們都是知情人。”
“如果是在下今天僥幸不死,在下将會去找唐老太太辭行。時不我待,我要盡快出發尋找本教叛徒。但是,如果在下死了……”說到這裡,唐神父忽然動手摘下了脖頸上那串綴有十字的項鍊,交給坐在身邊的知了,“小子,留個紀念吧。”
一瞬間周問鶴看不出那少年眼神裡流露出的感動是發自真心還是裝的,但是他自己确實被眼前這個執拗的西方漢子打動了,他忍不住對劉給給說:“大師,如果貧道這次沒能僥幸逃脫,下輩子希望我們能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