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那女娃的嘴張得特别誇張,她或許是擔心自己聲音太輕,希望周問鶴能通過她的嘴型看出她在說什麼,“貓三!”
眼前這人,就是那位大難不死的貓三小姐,周問鶴其實在看到她那雙貓兒眸子的時候已經猜到了。他還想再說什麼,那女娃忽然用手封住他的嘴,她剛跑過來的時候弄了一身的髒泥,這一封之下,周問鶴頓時吃了一大口土。那女娃随即湊過來與道人臉貼着臉,用忽閃的大眼睛示意他往小丘下面看。
從兩人這所處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看見道人那棟屋子,他走得匆忙,屋子裡還亮着燈,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屋子門口。不知為什麼,光是看到這一個遙遠的剪影,周問鶴就忽然渾身一顫,那影子像是帶着陰曹地府中的瘟毒,它在陽間走到哪裡,哪裡就會被它侵染。未及細想,道人猛然俯在小丘上,身邊的女娃幾乎同時也做了一樣的動作。
危機的電流像潮汐一樣一層層掠過道人皮膚,他渾身都在輕微打着顫,但是,他依然看不清那剪影的樣子。
就在這時,月亮從雲層裡探了出來,白色的月光像是冰冷的水銀一樣洩在地面,道人終于看真切了。那個影子身穿雪白的衣服,頭上挽着花冠髻,遠遠看去,如同從畫中走出來一樣的一塵不染,奇怪的是,現在明明既不下雨,也沒有太陽,她卻在月光中打着一把絹傘,那身姿說不盡的曼妙優雅。
周問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日子來,自己見識過了殺人幻影,見識過了長生的朽屍,見識了殺不死的無面人,見識過了真菌寄生的死蛹甚至不可言狀的宇宙究極存在,然而如今,這個把他吓破膽的,竟然是一個人!
他無法解釋自己的這種恐懼,但是恐懼卻又實實在在如影随形,那個白衣女子,她舉手投足都是美得不可方物,可是在這種美當中,卻透着描述不清的怪異氣息,是的,她是美的,但是美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東西,美得與肉身凡胎的人類格格不入,美得讓人無所适從,美得讓人不能思考,讓人陷入無法協調的絕望與瘋狂。
貓三小姐又湊到道人耳邊,她好像怕道人聽不清楚,一隻手還拉住道人的耳朵,弄得道人耳朵裡也全是幹泥。“天字頭,白牡丹。”她低聲說,“我們去找張真人對付她。”
周問鶴小聲回答:“太師父天黑前就下山了,我們去找我師父還有兩位師叔吧。”
那女娃的臉色忽然變得異常驚恐:“除了張真人,武當山上沒人能制住白牡丹!誰去都是送死!”周問鶴聽了此話頓時猶豫起來,那女娃一把抓住道人的手:“快跑!她是來殺你的,不會為難你的師父,要是你落在她手裡就完了!”
月光下,那個白牡丹已經輕移蓮步,盈盈走進了道人的房間,如果要逃跑,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周問鶴剛才就已經發現,那白衣女人的武功遠超自己不知多少,如果說張三豐的武功是大海,那這女人就是深淵,不可測量,不可估算,甚至不可直視。雖然她舉着傘,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但是舉手投足,竟然全無破綻,無論臨戰經驗還是心機,都是入了化境,至于那把絹傘,看似輕軟不堪,平平無奇,在道人眼裡卻蘊藏着無盡的殺機。更何況,自己如果面對他,恐怕還沒出手,就已經被吓得魂魄不全。
倉促間,道人悄聲爬起來,同那女娃兒一起偷偷摸下了小丘,然後各自展開輕功,飛也似朝山下跑去。那女娃連跑帶爬的功夫固然輕快,但是道人的純陽輕功也是不遑多讓,轉眼間,兩人已經在山路上飛出了一裡多地。
忽然間,那女娃猛然收住腳步,同時伸手一把拽住道人,這時周問鶴已經發現,這位貓三姑娘特别喜歡做多餘的事,如今一把抓下來,自己身上又多了一個土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