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說完,惋惜地搓着手,一臉神往之色,仿佛他對于克勞利與魏寡婦對談時自己不在現場萬分懊惱。接着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神秘兮兮地朝劉文輝一笑:“我再給你看一樣東西。”說着他再一次埋頭于書桌下的故紙堆中翻找起來,不多大功夫,他就從堆成山的資料裡淘出了一個進口的塑料保存袋。
老學究當着年輕的面,小心翼翼地把保存袋打開,從中抽出了一張約莫十六開大小的照片,鄭重地放到劉文輝面前。這是一張舊照,已經微微泛黃,照片本身也頗為模糊,隻能勉強看清上面照的是幾個西裝筆挺的外國紳士。這幾位洋老爺顯然都不年輕了,他們拄着文明棍,留着過去很時興的八字胡,面對着鏡頭表情都十分嚴肅。最當中的一個西洋人,身材異常高大,眼神陰鸷兇狠,就像是一個被生塞進文明衣冠中的野蠻人。劉文輝一眼就看出,他就是那個所謂的“世紀神秘學家”,阿萊斯特?克勞利。
“站在克勞利先生左手邊的,是美國探險家,暢銷書作家威廉?西布魯克,他曾經深入西非食人部族,帶回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1],站在右手邊的矮個子,是廖莎?布拉瓦茨基,他是大名鼎鼎的海倫娜?布拉瓦茨基[2]的兒子,著名神秘學調查者。這張照片攝于7年前,拍攝地點是美國緬因州的歡樂市入口。”
劉文輝這才注意到照片左上角有一塊老舊而寒酸的木牌,上面隐約寫着幾個模糊不清的洋文,估摸着是市鎮的名字。
“歡樂市位于緬因州西部偏僻的懷特山地,那裡幾乎可以看作新英格蘭最荒涼的地區了。1922年之前,美國的地圖上幾乎找不到這個城市,之後就更沒有了……”
王策告訴劉文輝,歡樂市總人口隻有1000不到,事務由州政府直轄,自從3年前唯一的一根電話線被山洪沖毀後,當地與外界的通訊就開始完全依賴2個月一班的郵政汽車。1922年5月20日晚上九點,因為暴雨而姗姗來遲的郵政雇員在到達歡樂市後,發現事情有點不對:他們在市鎮裡一個人也沒有看到。
那個時代的美國郵政依然為他們的員工配備槍支,全副武裝的郵政人員下車在鎮子裡轉了一圈,他們發現鎮上電力系統運轉正常,一些房子還亮着燈。荷槍實彈的郵差們進入了一家雜貨鋪,發現那家店鋪的牆上新近被人用油漆寫上七個一百萬以内的質數,在數字下方,還寫着一句話,郵遞員們沒能看懂,但讀起來很像是意大利語。
根據郵政人員事後的描述,歡樂市的街面至少已經十來天沒有打掃過了,落葉和垃圾淤塞了好幾條街道。他們在街邊上撿到一張日期為1922年4月10号的當地報紙。報紙的頭版頭條是關于一個名叫“搜尋老東西”的流動嘉年華造訪該市的消息。這可以從大街上随處可見的劣質彩帶與廣告印刷品上得到印證。
随後郵政人員在市西的河邊找到了嘉年華的遺址,和市内其他地方一樣,這裡到處都是倉促離開的痕迹。食品攤被撞翻,飲料流得滿地都是,泥濘的空地上散落着玩具和童鞋。這裡的娛樂設施相當粗制濫造,有許多尚未關閉,一台老式留聲機依舊在放着喜慶的歌曲,但聲音已經微弱得幾不可聞。郵政人員在馬戲大棚中發現了一具中年人屍體,這也是本次事件唯一确認的受害者。
在聯邦郵政報警之後,緬因州警方迅速在市鎮周圍進行了地毯式搜查,被害者的身份很快就被确認了,他叫愛德華?胡迪,新罕布什爾州沙利文縣人,11歲時外出後就下落不明,而根據目擊者的證詞,愛德華失蹤前後這段時間裡,“搜尋老東西”确實在沙利文縣附近出現過。
關于寫在雜貨鋪牆上的那句話,後來也被翻譯了出來,那并不是意大利語,而是一句現代拉丁語,字面意思是:“而卡拉瓦喬的絕望在于他對摩奴不再一無所知。”卡拉瓦喬是一名在當時來看籍籍無名的16世紀畫家,他精力過剩的一生中充滿了争鬥,逃亡與冒險。沒有人知道這句話寫在這裡是什麼意思,一直到半年之後,對于這句話的解讀才有了令人失望的進展,一名紐約時報記者在回顧這起案件時指出,當時留在牆上的其實是一句語義不清的病句,現在我們看到的翻譯其實後來的新聞工作者對于語句缺失部分妄加推測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