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藤原妹子分别後,周問鶴與高雲止繼續往句注山腹地進發,四周人類的痕迹越來越少,腳下的土路也漸漸辨認不出了,快到中午時,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已經陷入了參天大樹的重重包圍之中,靠着道人的方向感他們才不至于迷路。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們就看到了青灰色的鐵架在蔥茏的山林上方冒出頭來,如同兩個蒼勁的灰衫客立在一片綠衣婆娑當中,僅管能一眼認出來,卻顯得并不怎麼突兀。
眼下雖是中午,日頭卻被樹蔭遮住了大半,山林之中萬籁俱寂,鳥叫蟲鳴皆不可聞,這些蒼翠的古樹像是把塵世的鬥轉星移全都隔絕在了山外,留在此處的,隻有永恒的靜止。周問鶴心中冒出一個怪異的念頭:如果在這裡呆上幾天,外面的世界是否就已經滄海桑田了呢?
鐵架目測約莫有五人合抱那麼粗,從遠處看高度絕不會低于五十丈,上窄下寬,狀若寶塔,鏽蝕程度比道人所預估的還要嚴重。鐵架中段挂着幾隻撞死在上面的飛鳥,都已經爛成了一團羽毛,正午的太陽照在青灰色的朽鐵上,就像是在暴曬着一條幹肉。
眼看目的地遙遙在望,走在前頭的道人不由加快了速度,兩人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上攀爬,沒多久就都成了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高雲止很難得地沒有抱怨,或許跟上道人的腳步就已經讓他無暇它顧了。
鐵架伫立的地方,原本或許是一塊平整的土地,然而現在,地面已經順着山坡塌下去了一角,露出了鐵架鏽迹斑斑的基座。據說這裡剛被發現的時候,人們在基座附近找到了許多密封的陶罐和陶壇,他們原以為這些壇壇罐罐裡會儲藏一些金銀細軟,但是打開幾個之後,發現裡面隻有滿滿一汪清水。
鐵架的旁邊卧着一個新堆的土丘,幾乎不需要什麼江湖閱曆也可以看出那東西的蹊跷,不管是幾片半埋在幹泥裡的衣角,還是一縷從泥土中露出的頭發,都表明那個挖掘的人根本就懶得費心把這個地方遮掩好。
土丘很快就被打開了,裡面層層疊疊壘了五具屍體,每具的死因都是喉頭一劍,從頸部的切口可以看得出,殺人的兇器又快又薄,想來兇手練的應該是“電劍”一類的武功。此外,每個人腹部都還另有一道深可見腸的傷口,從傷口的狀況來看,似乎是死後補上的。周問鶴發現其中一具屍體的脖頸後部紋着一個銅錢大小的刺青,刺青的工藝很糙,幾乎辨認不出圖案是個什麼。
“這是麻雀吧?”小夥子對着刺青端詳半晌後猜測說。
“這是鹧鸪。”周問鶴沉聲道,“這人是蒼雲旅帥,‘瓦前鹧鸪’申屠法,是飛羽營統領申屠遠的族弟,江湖上有他一号。”
“這些是蒼雲軍?”高雲止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燕忘情為什麼要派一個旅帥到這裡來?”
“看來燕帥在暗處還藏着許多秘密呢。不過……”周問鶴忽然俯下身,視線停留在一具屍體那薄如蟬翼的傷口上,“眼下我還是對兇手更感興趣,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傷口很眼熟?”
少年也學着道人俯下身子,一雙死魚眼幾乎貼到了屍體上,須臾後,他忽然驚叫道:“這不是劍傷!”
少年人沒有看錯,死者咽喉被切得幹淨淩厲,宛如劍創,但是細看切口邊緣,還是能看出用刀的痕迹。
“可是,這世上怎麼有這麼窄又這麼靈巧的刀呢?”
“你忘了?昨天晚上我們還看到了一把。”
少年人聞言茅塞頓開,猛地一拍自己腦門:“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