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晃神功夫,外面的廣播又恢複成了再尋常不過的防火條例,還是那樣職業性地平穩與從容,仿佛剛才的異變隻出現在了他們四個的想象當中。
“剛才,她說什麼?”小葉怯生生地問。與其說她是想要答案,不如說是希望别人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女孩盼來的,隻有沉默。這一次,四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毫無質疑的餘地,已經沒人能用牽強附會的解釋去搪塞了。
“她說不能讓纜車停下來。”闫康說,語氣裡帶着些許飄忽,這一點都不像他。
“那是什麼意思?”楊榆問。
沒有人回答,大家隻是圍坐在一起面面相觑。車窗外此起彼伏的聲音現在聽上去就像是帶着不露痕迹的詛咒與嘲笑,你無法與它溝通,卻能毫無偏差地接受到它傳達過來的刻薄惡意。
忽然之間,闫康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眼神中頓時冒出光來:“你們聽,聲音變輕了!”
他說得沒錯,車廂外,播報聲所組成的不和諧的交響曲正在漸漸地隐沒進濃霧中,似乎纜車已經開始緩慢離開高音喇叭的播送範圍。
當聲音最終在霧氣中消散殆盡時,車廂裡的氛圍立刻輕松了下來,馮胖子如逢大赦般癱在了座位上,其他三個人則心有餘悸地望着窗外濃霧,就像是透過氤氲的白障能看到纜車正離某個東西遠去。現在,這逼仄的鋼鐵牢籠中又隻剩下了衆人頭頂上那“咯吱”作響的機械聲。
驚魂甫定,四個人臉上都有了疲憊的神色,自從他們踏上纜車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外面天色早就應該暗下來了,然而他們所處的環境跟五小時前沒有任何區别,依然有呆滞的白光從迷霧深處照射過來,隻是,沒人知道這光是不是來自于太陽。
倦意在漸漸侵襲年輕人的神經,車廂有規律的小幅搖晃也讓人加倍地昏昏欲睡,小葉忍不住阖上雙眼輕輕打了個呵欠,強烈的刺激過去後,困乏的感覺越來越難以抵擋,她告訴自己她隻是稍微打個盹,哪怕隻用五分鐘……
猛然間,一聲幹澀的尖嘯刺破了女孩徐徐編織起來的睡意,葉芸芸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睜開眼看到對面的啞巴正一邊翻着他的皮包,一邊艱難地喘着氣,看表情好像非常痛苦。
“他怎麼了?”馮凱安問,語氣裡并沒有多少關切。楊榆冷眼打量了一下啞巴的情形,然後撇撇嘴:“像是哮喘犯了。”
啞巴的臉色已經有點發青,他慌裡慌張地翻找了半天,但是什麼都沒有找到。氣急敗壞之下他抓起皮包猛力一掀,把裡面的破爛東西一股腦兒倒在了地上。小葉原本拿出了一個塑料袋想要遞給啞巴,看見他暴躁的舉動急忙往後縮了縮身子。而啞巴也顧不上其他人的眼光,徑自趴在成堆的泛黃報紙,陳年作業本,舊香煙殼,沒有标簽的藥瓶以及劣質印刷品中間,活像是一隻正在埋頭刨地的大老鼠。
一頓忙亂後,啞巴終于發現他要找的氣霧噴劑原來被蓋在了一個舊信封之下。他一把抓過噴劑,迫不及待地塞進了嘴裡,差不多一分鐘後,他的人總算舒緩了下來。啞巴半閉着眼睛,靠着椅子軟綿綿地坐在地上,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無聲地咕哝什麼,剛才狂躁的舉動讓他一隻衣袖被捋到了肘部,露出了前臂上一片病态的青紫色和密密麻麻幾十個針孔。一旁的葉芸芸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别怕”闫康柔聲說,“那是色素沉澱,是頻繁的大劑量點滴造成的。”
那邊廂,楊榆被腳旁一張粉紅色的紙吸引了注意,他俯身把紙撿起來,發現那是一張褪色嚴重的傳單廣告,被整整齊齊地折疊着。紙張本身已經很舊了,但是保存得很好,像這樣單色印刷的劣質廣告紙,他隻在很小的時候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