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忘情,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她在心裡咒罵着自己,仿佛又聽到了自己年輕時候薛帥無情的斥責。
田家到底是不是真心投靠安祿山,其實很難說。田仁琬是女帥所見過,世上最狡猾的人之一,雖然這位田承嗣将軍已經與安祿山站在一處,但是誰也不知道河東軍是不是在兩頭下注,也許就在此時此刻,向官家表達忠誠的書信已經由另一個田家子嗣送進長安了。
中午時候,宋森雪的管家憂心忡忡地跑來藥鋪,他說宋森雪昨夜離家,至今音信全無。之後風夜北動員起全縣城的蒼雲部隊,幾乎是把整座城翻了一遍,但是,依然沒有找到這位先鋒營統領。如今飛羽營統領申屠遠坐鎮蒼雲堡,而燕憶眉年紀尚輕不能服衆,蒼雲高層出現了讓人尴尬的真空。
呂蒼頭從今早開始就沉着一張臉,别人說什麼他都盡量用一兩個字回答。阮糜為了幫他散心,把老人帶到了萬家樓,找了個僻靜地方坐下。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女校說,“你在擔心施魯的悲劇又要重演。”
“一豎,一橫,一折,這個筆畫很難不讓人想到‘閻羅’的‘閻’字,我估計現在藥鋪裡肯定已經有人在往那個方向猜了。”呂籍的聲音如同一隻受到冒犯的老熊。
阮糜陷入沉默,蒼雲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如果他們想讓一個人的一切石沉大海,那麼他們可以保證,海面不會泛起一絲水花。她不喜歡宋森雪,她總覺得“笑面閻羅”的笑臉背後藏着算計,但是宋森雪确确實實随着蒼雲沖鋒陷陣過,跟千千萬萬玄甲兒郎一樣,他曾用血肉之軀為雁門郡擋下槍林彈雨。阮糜不願意看到宋森雪出事,隻有同是沙場上死中求活過的人,才能生出這份惺惺相惜。
這時,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蒼雲軍師風夜北在兩個童子的攙扶下,摸索着坐到阮呂二人身側。
“王大師怎麼樣了?”呂籍問。
“惡化的速度比王洵快出許多。”風軍師将手在桌面上拂了拂,便探到了茶杯茶壺,他提起茶壺自斟了一杯,動作幾乎看不出是個盲人,“如果今晚沒有起色,後果難料。”
“那今晚的……事怎麼樣?”呂籍轉頭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所幸這裡空蕩蕩的,隻有他們幾人。
“數目太大了,絕對湊不出來。”風夜北端起茶杯,卻被劣湯的氣味沖得直皺眉頭,“而且我一直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選在都督府交易,那裡簡直就是天羅地網啊,難道他們真的插着翅膀,可以飛出去?”
“那……”阮糜話到嘴邊,卻不知該怎麼說。
“事到如今,隻有兵行險招了。”消瘦的男子接過話頭,聲音還是那麼斯文,仿佛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今晚在都督府,盡量多安排人手,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們就地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