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文藝新報》的讀者大家好。鄙人名叫王策,很高興在《新談錄》欄目裡與大家見面。
3年前,鄙人曾經在《新青年》報上連載過一篇拙作《白衫郎》,因為時局動蕩,連載最終沒有能夠完成,這也成了鄙人最大的一樁憾事。所幸得蒙《文藝新報》主編袁泰州先生錯愛,不但派記者劉文輝先生就《白衫郎》一事前來采訪鄙人,還專程修書一封,邀請鄙人為《文藝新報》撰寫專欄。鄙人才疏學淺,本不願在報紙上露拙,無奈袁主編的盛情難卻,隻好硬一硬頭皮,厚一厚臉皮,借貴報一方寶地武弄幾下文墨,講兩句新談博君一笑。
本專欄開辦的宗旨,乃是搜羅上海灘上新近的奇聞異事品評一二。然則我輩如今都是新國民,自當有新氣象。若是再扯弄些鬼狐精怪,土地城隍,總與我輩新思想格格不入,鄙人輾來轉去,還是決定抛開舊例,以新頭腦在十裡洋場上找一找新故事,所以,我這欄目才喚做《新談錄》。
今天鄙人要講的,乃是兩個月前公共租界裡發生的一樁奇事:上海灘名媛戚少婉小姐在參觀美術展的時候,拍到了一張怪照。
事情起于一個禮拜五晚上,戚少婉與話劇社的一班小姐妹們聚餐完畢,獨自一個人路過卡德路[1]上的環球中國學生會。她很意外地發現,江小鹣先生的天馬會正在裡面舉辦美術展。戚少婉的老師劉海粟先生平日裡對天馬會不吝褒贊,今天有幸撞到了,自然勾起了戚小姐很大的興趣。
早先在聚餐中,戚小姐已經喝了不少酒,她對于那天的展廳隻存着很模糊的印象。萬幸的是,戚小姐的友人前些日子送給她一台德國産的B型徕卡相機。而戚小姐對于這台相機可以說是愛不釋手,幾乎走到哪裡都要随身攜帶。
根據戚少婉的記憶,那天她在美術展上看到了好幾副讓她欣喜的西畫,尤其是一副黑暗主題的巨型畫作,她看後倍感震撼。當然,這些畫全都被微醺的戚小姐攝到了底片上。
隔天酒醒後,戚小姐第一時間就前往拜訪劉海粟。連拽帶哄地一定要讓恩師去環球中國學生會裡看看她口中這副傑作。然而,當師徒倆抵達那裡後,戚少婉非但沒能找到她要找的畫,甚至連昨晚懸挂畫作的那堵牆都沒了蹤影。戚小姐按着記憶中的路線搜尋,最後卻走到了一個放置滅火器材的轉角前。
在老師面前出這麼大的醜,戚少婉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在學生會大樓裡上上下下跑了好幾圈,累得汗流浃背,連一副相似的畫都沒有找到。一旁的劉海粟先生起先還在取笑寶貝弟子宿醉未醒,但後來看到戚少婉驚慌的模樣,也不由得嚴肅起來。他找到負責本次展覽事宜的天馬會聯絡人,亦是他個人好友的劉亞農先生,問他是不是有一副名叫“那落迦”的巨型油畫參展。劉亞農把參展名冊前後翻了好幾遍,結果一無所獲。不僅如此,就連戚少婉昨夜在标題下看到的作者名字周雲,劉亞農也很确定天馬會中沒有這麼一号人。
事已至此,連戚少婉也開始懷疑是不是酒精讓自己的記憶有了偏差。她向師父和劉亞農誠懇道歉。劉亞農也并沒有為難伊,隻是善意告誡說,天馬會的美術展是不允許照相的。這件事如此就算是告一段落,成為了上海灘交際圈中的一樁笑談。
事情就這樣平靜了一陣子,直到五天後,戚少婉拍攝的照片洗了出來。當戚小姐重新翻閱這些讓她鬧出大笑話的相片時,震驚地發現,那副“那落迦”的照片就混在其中。
當時劉海粟已經遠赴巴黎,戚少婉隻能帶着照片登門拜訪劉亞農。劉亞農看過照片後也十分驚訝,他斷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副畫。可惜由于光線和拍攝技巧的原因,照片并不十分清楚,兩人當即決定要沖洗出更大的照片,然而就在第二天夜裡,戚少婉卻因為歇斯底裡被送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