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路忽然被一陣鬼叫聲打斷,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正手舞足蹈地跑出村子,他腳上沒有穿鞋,隻裹了許多爛泥,這一路跑來,地上留下了串串泥印。
“浩氣,浩氣!”那人興奮得滿臉通紅,反複高喊這個詞,聲音順着北風傳來,有一種青苔一般的陰濕感。
“天哪,他不冷嗎?”譚梨小聲問。
“這人叫魏鯉,不過我們都叫他魏傻子,他少年時候受驚大病過一場,從此不知冷熱。别替他擔心了,他這樣子已經好多年了。”我想了想又說,“對了,你們不是要去魏家老樓嗎?叫他帶你們去吧,他現在就一個人住裡面。”
“他?魏家沒有人了嗎?”古隐蛟毫不掩飾内心的鄙夷,他一定對不得不跟一個傻子打交道深感惱火。
“魏家隻剩下了兩個後人,一個是他,一個是我。”我笑眯眯地向矮個子解釋,“不過,我已經好久沒有進過老樓了。”
“為什麼?”姓古的還在刨根問底,我實在很不想同這樣的人解釋,所以隻是煩躁地冷哼一聲:“我不想同這棟樓有瓜葛。”
“他一個傻子,是怎麼保住老樓的?沒人來打那棟樓的主意?”矮個子又問。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魏鯉已經跑到了我們面前,開始彎着腰“呼哧呼哧”喘氣。
“浩,浩氣。”他嘴裡含含糊糊念叨這幾個字,一雙賊眼盯着譚梨上上下下地打轉。
“這位朋友,你知道浩氣盟?”庾冷泉顯然大為訝異。
傻子不回答,隻是沖着青衣人憨笑,随後又把視線落回譚梨身上。看到丫頭并沒有出言呵斥,傻子的膽量越發大了,他用兩隻髒手搓着衣角,試探地朝那姑娘身邊靠過去。
剛挪出半步,古隐蛟就伸出大手一把将傻子推開。看得出這莽夫手下還是留了分寸的,魏鯉隻是往後一個踉跄,并沒有跌倒在地。
“古叔,别。”譚梨急忙攔住怒容滿面的矮個子,後者倒也沒有繼續動粗的意思,他狠狠瞪了傻子一眼:“我就是給他一個教訓,讓他對你規矩一點。”
這個教訓顯然起作用了,魏傻子不敢再造次,卻也不敢離開,隻能半别過身,戰戰兢兢地用眼角偷瞄這一行人。
“朋友,你剛才是不是提到了浩氣盟?”庾冷泉第二次問。
傻子還是沒有回答,看他臉上的表情,一半是在賭氣,一半是在害怕。譚梨嗔怪地看了古隐蛟一眼,走到魏鯉面前:“餓不餓啊?”她從褡裢中取出一個畢羅,“來,給你。”
魏鯉伸出手,忽又飛快地縮了回去,他偷瞄了矮個子一眼,确認對方沒有動作,才小心翼翼接過丫頭手裡的幹糧。我第一次看到傻子這樣吃東西,他咬下第一口的模樣慎重之極,仿佛不願意掉出一星半點的碎屑。
“小哥,你口中一直說的’浩氣’,是什麼意思呀?”譚梨見傻子心定下來了,才湊上前柔聲問道。我尋思,這丫頭一定是在長輩的寵愛下長大的,否則,不會把乖巧賣弄得如此遊刃有餘。
魏鯉擡起頭,看得出,他是很努力想要回答,那焦急的表情連我看了都動起恻隐之心。
“八成是白衣先生告訴他的。”我替傻子回答,“白衣先生住在老樓這段日子裡,他們兩個一直形影不離。”
四個人的臉色再次變得僵硬,古隐蛟搶上一步:“姓王的跟你說過什麼?”傻子一驚之下尖叫着連連後退,隻是手中的畢羅還是不肯松開。
“行了古兄,人都已經走了,你着急也沒用。”孔星侯勸慰了矮個子兩句,繼而轉過身面對魏鯉:“仁兄,這時令天寒地凍,我們能不能去府上叨擾一下,暖一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