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兄所言甚是。”孔星侯道,“來日方長,眼下且讓王遺風得意去罷。隻是我們既然來了,不妨給這裡做一份順水人情。”
庾冷泉撫掌而笑:“孔兄又起查案的瘾了是吧?”
書生也不否認,坦然道:“反正羅兄弟還未來,我們在這裡等着也是白耗時間。浩氣盟要懲戒的是天下惡人,又豈止一個惡人谷。”
“既是如此,我們今天先尋個地方落腳,明日就去找那姓秦的後生聊一聊,争取在一日之内把事情了解,我們好盡快上路回浩氣總壇。”庾冰說着便做勢要走,“這棟破樓沒什麼可看的了,魏兄,你們村子裡有沒有客棧?”青衣人這句話問得很随意,但我依然注意到他轉身朝向門口時的迫不及待,仿佛,是急着要逃離此處。
“沒有,村子太小了。你們要投宿的話,可以借住在村長家裡。對了,村外的毛菩薩廟也可以過夜,糧食要你們自己出去買,王家跟遊家都有餘糧出售,隻要别跟遊家提我的名字就行。哦,對了,你們最好去拜訪一下村長。”
四個人中,隻有古隐蛟對留在村裡頗有微詞,但在譚梨的兩句軟話下,也全然沒了招架之力。庾冷泉拍了拍我的肩膀:“魏兄,我們在這裡舉目無靠,想查清王岱的案子,可能還要有勞你仗義相助。”雖然我知道這幾句話隻是尋常客套,但“仗義相助”四個字還是讓我飄飄欲醉,我壓抑着心中狂喜點頭應允,青衣人表情随即釋然了許多。
走出老樓時,我們又見到了魏鯉。他已經被二枝洗弄幹淨,乍一看幾乎與尋常人無異。
魏鯉看到譚梨,整個人都興奮起來,那樣子活像一隻受到挑釁的公雞。他起初興許是打算走過來的,然而古隐蛟眼睛一瞪,傻子便老老實實地縮回原地。
我們其餘人雖然不像矮個子那麼惡形惡狀,但也對魏鯉沒有擺出什麼好臉色,隻有丫頭笑盈盈地朝傻子揮揮手:“告辭。”見到女孩那副桃李也似的笑靥,傻子眼睛都直了,癡愣愣目送丫頭遠去,走出好遠,我都能聽到他仿佛夢呓的自言自語:“浩氣,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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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結骨果然就在他平常呆的屋子裡。這位一村之長從來不去村裡轉悠,也從來不給自己找麻煩。作為一個外來人,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就在家中,在自己的榻上坐着,就像一尊什麼事都不該管的泥菩薩。
“對,對。’白衣先生’說過諸位會來。”他朝庾冰憨厚地點着頭,我知道這份敦實有一大半是他裝出來的。十年了,他一直是這副樣子,質樸,忠純,而又穩如泰山,“他還要我,把這封信交給諸位。”
村長說着遞上手中的書箋,舉手投足裡帶着讓人愉快的恭敬。
庾冰愣住了,一時間竟然忘記伸手去拿。一行人的臉上陰晴不定,狐疑,戒備與厭惡的目光輪番掃過那張信箋。
“有勞。”最後青衣人道了一聲謝,雙手接過書信。他拿得很仔細,仿佛是怕被這薄薄一張紙箋燙到了手。
“寫的什麼?”譚梨忽閃着大眼睛朝紙上張望,其餘兩人也忍不住湊上去。但接下來,四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很奇怪。似乎是疑惑,又似乎是警惕,像是遭到無端嘲弄,卻搞不清嘲諷所為何事。
紙上面隻有兩行七言詩,十四個字孤零零鋪展在箋上,好似白瓷碟裡撒了幾顆雕胡粒,顯得單調而又寒酸。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青衣人将詩反反複複念了幾遍,像是在細品其中滋味。
“這姓王的究竟在耍什麼花樣?”古隐蛟切齒道,他一向是四人中最沉不住氣的,“心上人死了幾十年,如今一把歲數反倒多情起來?”
眼見四人對着信箋全都面露難色,我不禁暗暗得意。隻因這兩句詩,我是再熟悉不過了。要知道,讀書人在這個村子裡,可是抓不到什麼機會來炫耀書袋的。“這是盧照齡的詩啊!”我故作驚訝地講解說,心中頗有些洋洋自得。不料四人聞言卻都一點反應也沒有,想來這首詩的來曆他們早已知道了。我無端讨了個沒趣,不由得暗恨自己多嘴。
“願做鴛鴦……不羨仙……不羨……”庾冰的眉頭越皺越緊,像是正從思緒的沙海中細細篩出一條線索來。忽然,他的神色一凜:“白慕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