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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賓休息室。
項原無聊地刷着手機,裴文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約他出門看婚禮現場布置,他興緻缺缺,随便扯了個借口,不去。
一個小時後,房門推開,張崇領着人走了進來。
項原一眼就看到了冬鸢的變化。
冬鸢眼睛亮晶晶的,面色也比上午出門的時候紅潤,似乎心情不錯。
看來心理咨詢的效果很好。
項原問:“感覺怎麼樣?”
冬鸢乖巧地走到項原身旁,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挺好的,老師特别專業,很會照顧我的情緒,我現在心情好多了。哥哥,謝謝你幫我找了這麼好的老師。”
張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這麼乖巧懂事、細聲細語的冬鸢,跟剛才在他辦公室裡簡直判若兩人。
項原看向張崇,顯然想聽聽他怎麼說。
張崇收斂起臉上的震驚,猶豫道:“還可以。”
至少什麼都願意說,這樣的病人一般不難搞。
最怕的就是一坐坐半天,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的。
隻是想到冬鸢跟他聊的那些内容,他又道:“暫定半個月咨詢一次吧,我再看看情況。時間上可以吧?”
“我沒有問題,謝謝老師。”冬鸢坦然答應,甚至隐隐有些高興。
整整三年零三個月,她壓抑着對項原的感情,無人傾訴、無處發洩。
快要把她逼瘋了!
好不容易有個張崇,不僅可以随意向他傾吐她對項原狂暴的、肆虐的愛意,還不用擔心他說出去。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項原心中不由得狐疑。
昨晚冬鸢突然摸他胳膊,吓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趕緊把她帶過來做心理咨詢,想看看她那恐怖的占有欲是不是消失了。
張崇嘴上說咨詢還可以,卻又說半個月一次,怎麼感覺冬鸢情況不是很好的樣子?
他想了想,對冬鸢道:“我剛才看到茶歇室準備了甜品,你要不要去嘗嘗?”
冬鸢從小就喜歡吃甜品,聞言立刻點頭,開心地出門去了。
她一走,屋内隻剩下項原和張崇兩個人。
項原連忙道:“你們剛才都聊什麼了?”
張崇有一萬句“卧槽”在喉嚨裡奔騰,說出口的隻有四個字:“病人隐私。”
“行了行了,知道了,别的我不問,就問一句。”項原鄭重地指了指腦子的位置,“她這裡,正常了嗎?”
“病人隐私。”
“嘶——那我問你,她昨晚為什麼突然摸我?”
“病人隐私。”
“隐私隐私隐私,全特麼都是隐私,那你有什麼能告訴我的?”
張崇仔細想了想:“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真要知道冬鸢的所思所想,項原怕是會吓得屁滾尿流。
比起當年項原口中描述的冬鸢,如今的她越發癫狂。
她似乎笃定了他作為心理咨詢師的職業操守,在他面前毫無顧忌、毫不保留,赤裸裸地傾訴她對項原病态的占有、欲望、瘋狂……
當着他的面,她用言語将項原剝得一絲不剩、拆解入腹。
每一句話拿出來,都能讓人脊背生寒。
可是,他偏偏不能說。
“哦對了,”張崇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倒是提起三年前你爸的事。”
一聽到三年前的事,項原的神情立刻緊張起來:“她說什麼了?”
這突然起來的緊張讓張崇不解:“她說,她很抱歉,她對不起你,可她不是故意的。”
“沒别的了?”
“沒了。”
“你再仔細想想?”
“真沒了!”
“哦。”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大,項原撓了撓頭發,“她當然對不起我。不過,她已經付出代價了。”
回項家的路上,項原開車,冬鸢昨夜幾乎沒睡,這會兒靠在副駕上睡着了。
她瘦瘦長長的身體倚在座椅上,異常單薄。
項原不免心酸。
忽而又想起張崇的話——
冬鸢跟他提起三年前的事,她說不是故意的,然後呢?
她真的隻是想表達歉意嗎?
晚上九點多,項原照例拿着《童話故事》出現在冬鸢床頭,他決心把冬鸢的睡眠調整好。
她瘦的隻剩皮包骨頭了,要是再睡不好,真擔心她哪天猝死。
項原提前警告她:“不許摸我。”
冬鸢點點頭,縮回毛毯中,眼神卻有點委屈。
項原讀完半本《童話故事》,已經半夜十二點,他口幹舌燥,喉嚨冒煙,冬鸢還睜着一雙大眼睛,毫無困意。
項原崩潰:“你怎麼還不睡?”
小時候也沒這麼難哄啊。
冬鸢很是無辜:“我害怕。”
“你連人都敢殺,你怕個鬼啊?”——這句話隻敢在腦子裡轉一轉,又咽回肚子裡。
項原拿出十年前他對冬鸢的耐心:“那怎麼樣你才能不怕?”
冬鸢眨了眨眼,沒說話,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從毛毯中探出來。
項原眼皮一跳,屁股下意識就想往後挪。
冬鸢已經摸上了他的手背。
雞皮疙瘩瞬間爬了滿身。
冬鸢一邊動作着,一邊用兩隻眼睛注視項原,仿佛他隻要動彈一下,她就會立刻縮回手指,重新躲進自己的殼裡。
項原忍耐着、忍耐着,眼睜睜看她冰涼的指尖摸過他的手背,再到小臂,蜿蜒而上,觸碰到他胳膊肘内側。
渾身就是一個激靈。
在他即将落荒而逃的前一秒,冬鸢抱住了他的胳膊,臉頰貼上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