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好好休息」
瑣碎又生分的日常對話。
再擡頭,淩雪滿臉驚詫地盯着我們,口型在問“你倆怎麼忽然變好了”。
她不知道我是為了偷瞄甯蓁的聊天記錄,為了看看莫昭平時都和她說些什麼。我有目的,絕不是平白無故接近她,但這的确是第一次我和甯蓁挨得這麼這麼近。
胸中詭谲的火焰又在作祟,幾乎燒進我的眼睛。
而她呢,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兒,沒甩開胳膊,空留我一個人燃燒。
蓁蓁,我真的,好讨厭你。
後來某個周末,天降大雨,我和莫昭縮在他的新車裡等雨勢變小。
“你之前問我何時和她分手……”
車停進學校附近的巷子,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充滿磁性。
我“嗯”了一聲。
莫昭深深歎息:“你知道,她原生家庭不好。如果貿然提出分手,我怕她遭受打擊,再把這件事鬧大。”
我聽得懂他的言下之意,他不打算離開她。
“那……我和甯蓁誰更好?”
玫瑰花香馥郁,每次聞見那股香氣,我就像被下了蠱一樣。
“你啊,”他寵溺又無奈,“說實話,你是我生活裡的一道光。今天我為了見你推掉了和蓁蓁的約會……”
男人愈發貼近,尾音全埋進我的唇裡。
是麼,他放了她鴿子,可我無暇去問他真假。他吻技純熟,不給人喘息的機會,我眼神發直,楞楞地想,他也對甯蓁這麼做嗎,也這樣托住她腦後的長發,手心一路向下,滑到她單薄的背上嗎。
我渾身發緊,餘光瞥見大雨裡一道沉重的人影。
“有人……”
莫昭被我推離幾厘米。我指尖撫上他的臉,沿着薄薄的唇形描摹。他用這雙唇親吻過甯蓁。
“原來你不想被看見。”
他笑了,我的指腹猛地刺痛。
“是,我可不想。”
那陣被他壓下去的火又熊熊膨脹,差點把我撕裂。
“二十一歲生日,帶你去海島旅遊。”
呼吸仍然近在咫尺,莫昭反手掐住我的腰,話裡不容拒絕。我想象着如果換作蓁蓁,她會怎麼回答。
“真的?”
一張呆滞的麻木的臉,沒有表情。
“找個時間,我們飛南半球,那裡正是夏天。”
我想念海,想回到家鄉的海水。如果看得夠遠,世界上的海洋其實是同一片。
“那,說好了。”
他應了一聲,輾轉到我的耳垂,低沉蠱惑:“但你要幫我一件事,寶貝……”
12.
凡事都有代價。
莫昭送了我一隻手表和一部手機,還有頭等艙機票的承諾。臨走前,他朝我擡擡下巴,說“學校見”。
傍晚七點,寝室鎖着,甚至宿舍樓裡的人都寥寥無幾。我點開小群,軍訓時沿用的群名已經改成“金融系女孩”,後面跟着的數字3顯得格外刺眼。
「人都去哪了?」
我猶豫一會兒,發在了四人的寝室群裡。那裡淨是宿舍樓的通知,沒有一句閑聊。
「禮堂呢,消防意識宣傳大會」
楠楠秒回,一看就沒認真開會。我往上滑,找到甯蓁的頭像,她安安靜靜的,沒搭話。
我問:「什麼時候通知的」
楠楠說:「上周,我忘了嘿嘿,宿管阿姨挨個敲門讓去的,我們都在」
四人群裡,“我們都在”,所以蓁蓁也在。
拐了個大彎,實際上隻想知道她在哪。對啊,從今天起,我必須知道。我從包裡翻出莫昭給的新手機,拆開桌上最後一盒牛奶。利樂磚裡塞手機在高中班裡屢見不鮮,我癱坐在椅子上,忍着胃痛把牛奶喝幹。
痛過這一時,後面會平安無事。
畢竟所有人的床簾都緊閉着,楠楠的小熊圖案,淩雪的紫羅蘭色,蓁蓁的純白。
沒關系的,就當她是根木頭,是塊冰。可是真正的甯蓁比我設想的更加敏銳。
“筱夢。”
那天,她倚在床邊,恍惚間叫住了我。
“嗯?”
我心一緊,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最近上課有沒有感覺有人在後面跟着?”
“沒、沒有啊。”我努力提起嘴角,“有人跟蹤你?”
“算不上‘跟蹤’,”她迷茫地垂下眼,“就是感覺有人在看……”
空氣緘默,甯蓁專門挑了我們獨處的時候開口。她聽不見四周燃起的大火,我坐在火裡,被煎熬着焚燒殆盡。
“當然啦,”我急忙扯了個荒唐的謊,“你長得那麼漂亮……大家不看你看誰啊。”
她半信半疑,似乎想靠近,卻又落寞地退了回去。
我不想再幹了。
當晚,莫昭的車裡,我把手機扔了回去。
“至于嗎?”
我不說話。他見我哭喪着臉,反而添了絲笑意。“蓁蓁她這兩個月精神狀态不穩定,問她在寝室裡過得怎麼樣,她也不說,所以才讓你幫忙用手機記錄……”
莫昭幹燥的掌心摩挲着我左肩。
“心理醫生囑咐過不能聲張。你做了件好事,筱夢。”
“上次你可不是這個态度。”
我擡頭盯着他的臉。上次,黑壓壓的末日般的雨天,他偏過頭吻着我,低低地問,你大概也不想被蓁蓁知道我們的關系。
“嗯,我錯了,玩笑開得過火。”
這次莫昭眼裡寫滿深情,他和蓁蓁不一樣,他的情愛我一秒就讀懂。
“别生氣了。”
我也不願再細想。事情已經發生,而且及時止損了。那些天我心驚膽戰,論文寫不好,書讀不進去,準備的pre也連連忘詞,她們都說我看起來太累了。
過去吧,快過去吧。我象征性哼了一聲,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最近我一直在學校,指導你們院的學生做競賽。”
“你在做?”
我驚訝轉身。提起院裡,隻有前段時間開啟報名的精英挑戰賽,主辦方是大名鼎鼎的京玉咨詢公司。原本我該去試試,但内容太難,碰上這學期課程緊張,我騰不出精力和學長學姐競争。
“帶了組研究生,在校内也算勝券在握。”
我感覺渾身脫力,或許因為遺憾。
“祝你成功。”
“會的,”他遊刃有餘地笑着,“萬一在學校碰面,記得别表現出認識我。”
我從他手中抽出手,下了車,飛速離開。他沒追上來,當然他也沒有理由。失去那層鐵皮的保護,我們隻能當陌生人。
又過了一周,天逐漸轉涼。
我以為一切會像落葉歸根一樣平靜下去,直到那晚,甯蓁濕漉漉地撞開寝室門。
“我的天呐你這是怎麼了?”
楠楠沖上去,淩雪緊随其後。我呆坐在桌前,眼睜睜看着濕透的衣服黏在她身上,撐不起她軟綿綿的呼吸。
她好像被推進了大海。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