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隻不過尚且沉睡在黑暗中。一隻巨大的海貝緩緩上浮,裡面明亮圓潤的珍珠散發出日月光輝。
陶若輕跪在水中,淚水漣漣,眯着眼睛仰望珍珠中孵出純潔無瑕的神明。她身着銀光緞面禮裙,跨越波濤向他走來。
陶若輕伸出雙手想将她擁入懷中,卻被她抵住下巴。
“你的下面有多長?”
她低頭凝視,手裡越發使勁。
“你又有多粗?”
她幹脆地扇了兩巴掌,眼睛裡全然是不屑。
“你算是什麼東西?”
陶若輕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滿頭大汗。
前幾天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讨論聲還是進了他的夢裡。不管怎樣,大家也太誇大其詞了。他還是不相信蒲興彩會氣到說出這樣的話。
鬧鐘還沒到點,窗外灰蒙蒙的,但他再也睡不着,幹脆起身洗漱。
他刷着牙,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發現下巴和嘴唇上的胡茬又不知不覺冒出來一截。他打上泡沫處理幹淨,總算松了一口氣。
然而腦子發熱,他低頭看着發黃的水槽裡暈開一團血色。滴答滴答,血還在往下淌。他後知後覺自己在流鼻血。
這可不太是時候。
這麼想着,他往鼻孔裡塞紙團,左看右看,怎麼都算不上美觀。
房間裡舅舅的鼾聲震天,樓下更是傳來踢踢踏踏的響動,這些讓他更加煩躁起來。他陰沉着臉,輕手輕腳走到樓梯口,往下望見孩子的身影。
那身沾了水彩筆顔料的衣服髒得顯眼。陶若輕一眼就認出這是附近的文家豪,他平日裡就喜歡到處調皮搗蛋,上回的光碟也是拜他所賜。
大門門栓這兩天有點問題,十次裡有兩次沒關成功。今早舅媽出門買衣服八成又沒關緊,估計是想着舅舅要起來修鎖就松懈了,結果叫這小子溜進來玩。
一樓的機麻桌都斷了電,除此之外沒什麼要緊的東西。值錢的都在二樓,而樓梯口的小門鑰匙隻有一把,舅媽總随身帶着。
陶若輕退後幾步,把對方看得清楚,而對方卻看不見他的存在。這讓他覺得遊刃有餘。
陶若輕扭頭回客廳,環視一圈,将高台上的雪茄盒放在茶幾上,又将舅媽精心養護的一盆水仙花挪到電視櫃上。
這樣似乎還少點什麼。他走了幾步,盯住一排香水瓶,挑了最貴的擱在軟皮矮凳上,保持微妙的平衡。
陶若輕背上書包,虛掩着二樓小門,故意踏出聲響下樓。果不其然,那孩子躲到機麻桌下面去了。他假裝沒看到,鎖好大門離開,一路朝着三角公園騎去。
蒲興彩雙手揣兜,站在小金字塔旁邊發呆,整個人柔軟得可愛,像隻蓬松的草莓蛋糕,在晨光裡化開。
“等很久了嗎?”
他笑着跑上去,卻看到蒲興彩身後嶄新的黑色山地車,看高度不像是她的。
“還好,走吧。”
蒲興彩一撩腿就上了車,蹬出去一大截。
陶若輕追上去,抿緊了嘴,盯着她熟練的動作覺得奇異。
“你什麼時候開始騎自行車了?”
“寒假買的,之前不會,練了一陣才好上路。”
蒲興彩拐彎向菜市口的方向。
“那你……你以後不滑輪滑上學了?”
“嗯,那個壞了就丢了。以後騎自行車更快。我們從右邊這個小路拐。”
陶若輕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而蒲興彩早已沒了說話的心思,領着他騎到菜市場的豬肉鋪子。
李鳳仙的生意正忙着,拖着拉拉車的男女老少挑肥揀瘦。這回打了招呼,蒲興彩也幫着套袋子找零錢。
“你們是來找桃溪的哇?”
終于有口喘息的機會,李鳳仙給她倆一人塞了一隻大紅蘋果吃。
“我們來給她送點資料,這兩天的上課筆記我複印了一份。”
陶若輕的包裡塞滿了資料。他還背了練習冊,随時能拿出來講上幾題。平日裡李桃溪總向他求助作業題,隻是不知道她這會兒有沒有心思聽。
“那真是麻煩你們了,稍微等我下,我正好回去燒飯,你們中午就在我家吃啊!”
李鳳仙給自己切了一刀豬五花,交代了請的小工兩句,便領着他們往後巷子走。
“……從學校回來就一直待到房間裡頭,無精打采的,吃也吃不下,哎……我也是忙不過,才請了人看店,想多陪她幾天。但是她也不想跟我說話,你們是朋友,她說不定想跟你們多說點……”
李鳳仙踩着陰濕的樓梯,掏出一大串鑰匙。叮叮當當響聲中,防盜門一開,顯出溫馨的内部陳設。
“你們先坐,她應該還在睡,我去叫她。你們自己拿東西吃啊,别客氣!”
二人在碎花綠沙發上坐下,靠牆的沙發頭上放了一排穿花衣服的布娃娃,他們面前的茶幾上則是擺滿了各種水果和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