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夠了失望,他幹脆破罐子破摔,重操舊業,在黃莺桌上摸了幾本自己還沒借過的書,往音樂室一躺。
雖然他也明白,沒有一個班級會因為一個老師的離開變得潰散,但他就是心裡不爽,看誰都不爽。
晚自習一到,俞米踩着時間點到音樂室排練,白孝正像個大爺似的躺沙發上睡得正香,臉上蓋着書。
俞米一眼就認出書是黃莺的。
整個辦公室就黃莺資料多,大家辦公的時候她辦公,大家休息的時候她辦公。
大家摸魚的時候,她是不裝比辦公了,卻捧着個資料從頭看到尾,壓根不主動參與任何人的閑聊,天天裝清高。
裝清高歸裝清高,她的資料倒是挺好用的,種類齊全,題型經典。
最最好用的地方是知識點解析幾乎和書本教參同步,不像市面上某類網紅教輔,參考答案過于随意也就算了,解析裡竟然還有多處謬誤。
也不知道黃莺怎麼能有這麼好的運氣,買書從不踩雷,做她的學生運氣也好,可以直接借來複習沖刺,省時省錢還省精力。
俞米經常看他到黃莺桌上拿書看,有時候甚至直接曠課,躺黃莺的椅上看,累了就把書蓋在臉上睡一會,醒了,在辦公室接點熱水喝,再躺下接着看。
他就不像個來學習的學生,妥妥一個養老的大爺。
每到這種時候,黃莺就會拎着他的耳朵,去給其他任課老師道歉。
如果俞米沒記錯,七年級下學期剛開學那會,白孝正連着翹了一個月的數學課。
氣得教數學的馮宇平死活要換班,發誓再也不和黃莺搭班。
他說黃莺作為一個班主任,管理不好學生已經是能力不足,無限度縱容學生這一點,簡直就是在給搭班老師添堵。
年級部起初的解決方案是給白孝正調個班,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吳剛嘗試過換數學老師和班主任,兩個路子都沒走通,沒有人願意接手,三班的攤子太爛了。
最後的解決方案是維持原樣不動,馮宇平接受了白孝正的主動道歉,忍下了這口氣。
白孝正為了感謝馮老師的寬容大度,努力讀書,開啟了全市期中、期末統考數學最高分蟬聯王的生涯,還努力給馮老師捧回兩座數學奧賽金獎杯。
打那開始,馮宇平就成了黃莺的無腦吹,俞米在學校聽過為數不多誇獎黃莺的話,基本都是他說的。
後來的後來,她和學校的音樂老師,也就是男閨蜜周洲,兩人出去逛街。
吃飯時,周洲無意間提到黃莺在音樂教室勸誡白孝正的話,說原來逼死學神,隻需要一口聽不懂的普通話。
俞米問周洲什麼意思。
他回答說,白孝正老逃數學課,是因為馮老師說話他聽不懂,影響他學習積極性。
俞米驚詫,難怪馮老師後來打了雞血似的找黃莺去練習普通話,努力到不能再努力,甚至考了張二甲普通話證。
明明除了語文老師以外,其他的隻要過二乙就可以了。
周洲感慨,黃老師有點東西啊,什麼奇葩事到了三班就都成了常規操作,給你理的順順溜溜的。
其實這隻是黃莺對外的說法,真相雖然差不多,但還是略微有點偏差。
那天,白孝正像往常一樣翹掉數學課,在校園裡晃了一圈,覺得沒意思,打算躲音樂室沙發上睡一覺。
甫一推開門,就被黃莺抓了個現行。
白孝正壓根不在乎被抓,躺下反問:“幹嘛?來哄本大爺睡覺嗎?”
“你想多了。”
“那你來幹嘛?”
“和你有關系嗎?”
白孝正翻身坐起來,氣呼呼道:“你坐這兒影響我睡覺了!”
“哦。”
“哦什麼哦!”他氣得冒火,“你到底想來幹嘛,有話就說,别裝模作樣冷暴力我!”
黃莺笑了一聲:“不錯,還知道冷暴力。”
“你在嘲笑我?”
黃莺沉默與他對視。
他有些心虛地偏頭,炸毛似的大叫:“你在嘲笑我!”
黃莺點頭:“知道就好。”
“靠,老子天下第一,你算老幾!”白孝正騰一下跳下沙發站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黃莺。
“一般一般,比你強點。”
“放屁!我……”
“你什麼?”黃莺眼神淩厲地盯着他。
白孝正答應過黃莺再也不說髒話,因為破戒而心虛:“煩死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就想看看,你為什麼偏偏隻翹數學課,順帶再親眼看看,音樂教室裡吸引你的是什麼?”
“關你……”屁事。
“關我大事了。感謝你,這個月我工資已經被扣了五百,不對,加上這節課應該是五百二。”黃莺一臉正色地通知他,“已經超出班主任補助的範疇了,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白孝正知道她在警告自己犯錯是有限度的,今天這節課已經超支了,扣的是她作為語文老師的工資。
但他不想承認,賭氣道:“不就是二十塊,我還給你不就是了。”
“二十塊?”黃莺笑了,“兩塊你有嗎?”
草!
氣死我了!
白孝正差點被氣哭,他忘了自己所有資金來源都被黃莺切斷。
自從這個女人和他姥爺保證,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渡過青春叛逆期,他就再也沒從家裡拿到過一分錢,連從小到大的壓歲錢,股票、基金的分紅都沒了。
他從全校拉風的走讀生,秒變一窮二白的住校生。
在校整整一周,除了吃飯睡覺上課,沒有任何娛樂活動。
偶爾嘴饞了想吃點好的,都得看黃莺臉色。
如果黃莺不給錢,他一口快樂水都喝不起。
别說兩塊,兩毛,兩分他都沒有。
白少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當即認錯:“你走吧,我回去上課。”
“不着急。”
“不!”少爺大叫,“我急啊!”
黃莺坐着不動。
“求你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你快走吧,我肯定回教室上課,以後唯老馮馬首是瞻,他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看一眼。”
“不急。”不等白孝正繼續勸,黃莺問,“比起讓你回教室上課,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麼不想上數學課,或者說,為什麼偏偏不上馮老師的課?”
白少爺臉色發青,腦門青筋鼓起,咬牙切齒找了個還算過得去的借口:“他的普通話我聽不懂。”
黃莺點頭同意這個觀點,确實,馮老師的南普(南城普通話)她也經常聽不懂。
但這都開學多久了,少爺早不發病晚不發病,偏偏這時候為不标準的普通話鬧脾氣,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你不覺得現在拿普通話說事有點晚了嗎?”她十分敏銳地指出問題所在,“數學課發生了什麼讓你覺得丢臉的事?”
白孝正急了:“胡說八道!”
“沒有嗎?”黃莺掏出手機開始操作,“突然對教室的監控産生了點興趣,你要一起看嗎?”
少爺一下撲上來,把手機搶走,崩潰道:“老馮缺門牙上課說話漏風噴口水正好噴到我嘴裡我看見他臉嫌惡心可以了吧!可以了吧!”
“請問你可以了嗎!”
黃莺一愣,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
“你滿意了吧!看我出醜你很高興是不是!!現在滿意了吧!!!”
少爺像隻狂吠的小哈士奇,雖然沒有說髒話,但表情罵得很髒。
黃莺知道孩子是真的傷了自尊,自己不該笑,但還是忍俊不禁。
她好心提醒:“雖然紅外線感應可以看夜視,超高清鏡頭也能看清面部表情,但噴口水這麼小的細節還是很難看清的。”
話外之意,你不說,全天下就沒有第二個知道。
小哈士奇原地崩潰,活活被黃莺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