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塔爾裡木暈倒以後,芙麗娅就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夜裡她總是覺得口幹舌燥,就算睡前喝足了水,也依然渴極。
身體再一次墜入空無的深淵……
鼻間騷動着濕濘的土味,她感到一陣呼吸急促,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奔跑。
有些走神地慢下腳步,眼前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刺得皮膚生疼。芙麗娅這才顧量了一下四周黑暗的環境,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片森林。
剛剛刮到自己的是截肆意橫長出來的樹枝,芙麗娅停了下來,大口喘着氣,肺葉像被烈火灼燒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刺痛。她幹咽了一口唾沫,環顧四周,渴望找到一絲水的痕迹。
不遠處,幾點微光閃爍,成功吸引了芙麗娅的目光,在看清那是水面反射而出的月光後,芙麗娅大喜過望,當即就要朝那個方向前進。
可她為什麼要跑?——
身後逼近的狼嚎聲很好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芙麗娅猛地扭頭,對上山丘之上那對血色的雙瞳。
血液的溫度飛速從身體中流失。
沒有絲毫猶豫的餘地,芙麗娅發瘋般地狂奔起來,風在耳邊呼嘯,狼嚎聲緊追不舍。
可令她絕望的是,周圍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無數雙血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猛然睜開,像一張張饑餓的嘴、無處不在地凝視着她,芙麗娅仿佛聽見了它們咽動口水的聲響,貪婪地觊觎着她的血肉。
離水源越來越近,她堅信隻要能沿着河流的方向奔跑一定能逃離這個鬼地方,可當靠近時,芙麗娅驚悚地發現這根本就不是河流!
而是一片無盡浩瀚的海洋——漆黑、深邃,像一隻沉睡的巨獸,張開漆黑的巨口等着将她吞噬!
芙麗娅扭過身,狼群正放慢腳步,一步步向自己接近——
身前身後都是絕路,芙麗娅因恐懼而流下眼淚,倏然間一股強勁的力量如同觸肢般将她向後扯去,“砰”地一聲,身體被拽入冰冷的海水中。
浮動的波光沉在她眼底,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扭曲着、興奮地俯視着她。
渴望已久的救贖之源此刻成了溺斃她性命的威脅。海水瞬間灌入鼻腔,窒息感讓她幾乎暈厥。身後那黏膩無比的觸肢緊緊纏繞着她的身體,将她拽向漆黑的深淵。
意識沉溺之際,一股力量将她猛然拉回現實。
“做噩夢了?”
清朗的男聲撫平了她餘悸的心跳。
拉斐内正坐在她床邊,一隻手動作僵硬地收回。
“哥哥?”
“嗯。”拉斐内淡淡地應了聲,解釋道:“瑪麗找我說你一直都醒不過來,所以我來看看。”
芙麗娅當即垮下臉:“就算我死了也跟你沒關系吧?拉斐内。”
青年金色的眼睛微微閃動了一下,沉默片刻,他說:“……沒事就好。”
拉斐内起身就要走,被芙麗娅開口叫住。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離開的腳步被釘在原地,他緩緩轉過頭,少女眼角的紅色在他心底炸開。
在戰場之上所向披靡的年輕中将,此刻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身體僵直着扭轉過來,笨拙得連句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
“你就這麼讨厭我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一隻軟枕砸在他腳邊,拉斐内垂着眼睛,聲音微弱:“我不讨厭你。”
“那為什麼十年!一點音訊都沒有!回來也是那副冷冰冰的态度!我算什麼?母親的話你都忘了嗎!”
身側的拳頭收緊,拉斐内用力閉了一下眼,擠出一句:“都是為了你好,芙麗娅。”
恨我也罷,我必須這麼做才能保護你。
拉斐内決絕離開的背影,再一次刺痛芙麗娅的心髒。
說什麼都是為了她好,還不是在一次次傷害她?
少女抱住膝蓋低低嗚咽起來。
拉斐内從芙麗娅房間離開以後,在轉角處碰到了文森佐。
眼瞳一怔,看到這張虛僞慈愛的臉,從前的噩夢仿佛又重現眼前。
黑暗的地牢、冰冷的女屍與滿地的鮮血——
他壓住眼底的驚慌、倉皇低下頭:“父親。”
文森佐笑眯眯地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我親愛的兒子,十年不見,看來我們是時候該好好叙叙舊了。”
拉斐内眸光沉重地注視着自己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影子,聲音哽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