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風還有事情要談,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穩進幾步,從西裝内袋摸出房卡:“先回去休息會兒,嗯?”
溫熱的掌心輕輕握住她腰側,幾道視線望過來。
雲挽也不想多待,她看陳蟬衣沒事,視線又轉向陸承風。
“嗯,我回去等你。”
“我盡量早結束,你累了就休息。”
“好。”
她發絲有幾縷散了,他順手撫過重新撥到耳後,廊影遮住他深邃的眼睛,陸承風錯開半步,和身後的人邁入包廂。
擦肩而過的時候,雲挽還聽見有人揶揄:“陸老闆,令正聽話懂事,您福氣好,真是令人豔羨。”
陸承風模糊低笑了兩聲,笑音盤桓散在走廊裡。
雲挽回了房間。
掩上門,覺得疲憊得要命。
她參加宴會還特意換了禮服長裙,這種料子,要撐起來,就不能做得太柔軟。做外衣還好,貼身穿很紮皮膚,難受極了。
她懷孕也沒怎麼長肉,這段時間爺爺出事,來回折騰,胃口也不好,看着像是又瘦了點。
禮服是根據之前尺碼做的,腰都松了,她怕不得體,還拿别針悄悄别起來。
雲挽把衣服脫掉,拿上睡裙進了浴室。
等洗完澡出來,浴室熱氣蒸騰。
換好睡裙,鏡子裡,浮現一張嬌柔、被水汽蒸得泛起紅暈的面龐,長發濕漉漉披在肩頭,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幹淨。
她其實長得很美,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最初看不驚豔,不紮眼。然而氣質很穩沉,也很溫吞,眼角眉梢總是氤氲着股水汽,眼含輕愁,是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雲挽對着鏡子,扯了扯睡裙。
她沒想過陸承風也會來,拿的睡衣是她自己的。
陸承風這個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控制欲實在太強,他連她穿什麼睡衣都要管。
他挺喜歡給她挑衣服的,甚至可以稱得上,閑暇之餘為數不多的娛樂。
雲挽有很多裙子都是他選的,每季新款送過來,得先送到他那裡,陸承風挑完了,那些被選中的才送到家裡來。
誰都覺得,陸承風非常寵老婆。
不然何以連衣服這種東西,都要親自過目?
隻有雲挽知道,他單純隻是熱衷于掌控。他就喜歡看她穿他選好的衣服,用他挑的沐浴露。
裡裡外外,從頭至尾,都是他一個人的品味,痕迹,他才高興。
統歸他審美特别好,選的衣服都好看,換成雲挽也會選那幾件,她就始終沒說。
睡裙就是普通棉質的,不露膚,主要是穿着舒服。雲挽擦完面霜,把最後一點抹在手背,又就着水把開的藥吞了。
掀開被子爬上床,準備睡覺。
到了後半夜,房門被刷開。
聲音把她驚醒,雲挽半撐起床沿,看見有個一團朦胧的身影靠近。
然而大概意識到裡面有人休息,進房間前,那道影子停了,扶着牆壁,安靜站在那裡。
雲挽嗅到彌散的酒氣,心裡一驚:“承風?”
良久,模糊的應聲:“嗯。”
她趕緊下床扶他。
陸承風醉得狠了,可能人都認不得,自己倒還是站得穩穩的,沉默擡起眼,望着她過來。
不過酒勁兒大,他蹙眉:“是誰。”她靠近,撐了他一把,他就踉跄伏在她身上。
接觸到身體,他有一刻散發出森冷的寒意,男人眼裡醉到帶着一絲戾氣,攥住她下巴:“她人呢?”
雲挽眨巴眼:“什麼?”
然而臉被捏得好痛,他手勁太大了。
她很快浮起薄淚,被這麼捏也講不清話,含混不清說:“我,我不就在這裡嗎。”
男人沒吭聲,深黑的瞳直勾勾盯着她。
強硬把她掰過來,低頭,往她脖頸處試探性嗅了幾口。兩秒後他擡頭,眼睛微眯幽深地重複:“你不是,她人呢。”
她都沒弄懂,濕漉漉很委屈說:“我哪不是。”轉瞬又想起來什麼,抿唇,小聲道,“你是要找穆小姐嗎。”
他沒應,隻是低低說:“你自己聞。”
陸承風攥過她手腕貼近臉頰:“她沐浴露是我挑的,根本不是這個味道。”他松開,“你身上呢?難聞。”
雲挽:“……”
“睡衣也不是,摸摸,料子都不同。”
她沐浴露是酒店的,又沒把他買的帶過來。
再說了,哪裡難聞了?
最後不管他森冷的表情,雲挽把他弄去浴室,胡亂拿花灑洗了,再掀開被子塞進去。
陸承風半醉半醒,被她粗魯的行為弄得大概難受,躺下來手臂蓋住額角,緊緊皺眉:“她人很溫柔,你都學不像。”
她把燈一關,背過身不理他了。
睡覺睡覺,别跟醉鬼計較。
身後一時沒聲音。
陸承風酒量不算特别好,能喝,也會醉,隻是他喝醉後非常安靜,總是沉默着,認不得人也并不會吵。之前華越剛起來的時候,他幾乎每天有酒局。
有幾次他回了家,沒進卧室,助理送他到家門口就走了。
他抱着外套半跪在地,皺緊眉靠着沙發邊緣,一聲不吭。
隻有雲挽聽見動靜下樓,給他蓋上毯子,他才會微弱睜開眼,一動不動看她收拾。她打濕毛巾,給他擦臉,他偏過頭:“不舒服。”
她無奈。
重新搓了水,把袖扣解了,給他擦手,手腕。他還是說:“不要,不舒服。”
雲挽替他掖緊毯子,她覺得他喝醉了酒和平時半點不一樣,顯得很幼稚,很有點孩子氣。
她隻得溫聲讓他躺好,不要把水弄到眼睛裡。
陸承風看着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收拾完了,她要走,他拽過她胳膊,使勁扯到懷裡摟着,下巴抵着她發頂:“睡覺。”
他不讓她走了。
他夜晚又喝醉了酒,表現出那種樣子,雲挽其實不太吃驚。身後呼吸聲漸漸平穩,大概是睡着了。
她調整呼吸,也想趕緊睡,蓦地腰上一緊,接着整個人就被摟進溫熱的胸膛。
雲挽一愣,不确定喊了聲:“承風?”
他好像沒醒,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胡茬蹭過皮膚有些疼,她的身體,她的腰腹胸胯,他都太熟悉了,阖上眼睛也能抱得準确。
隻是他不知道,她現在,小腹那裡不太能抱了。
雲挽沒吭聲,把他手臂往上移了移,堪堪到胸脯下,壓迫的觸感消失,小腹不太難受了。
然而沒過兩秒,脖頸後,濡濕的唇貼上來,她感覺到他舔了舔耳根:“你回來了。”
雲挽不知道他在講什麼夢話,一愣,握緊了他的手:“嗯。”
他似乎有些清醒過來,胸膛緊貼着她的背:“爺爺怎麼樣了。”
她說:“還好,恢複得還好。”
“還要回去嗎。”
“暫時不用了,爺爺回潤州養身體了。”
“嗯。”
他細細密密啄吻,嘴唇很燙,她蒙着被角閉上眼睛,呼吸有些亂了。親了會,陸承風停住,唇貼着她脖頸,喑啞道:“我夢到你了。”
她是真的愣住了:“夢到我,夢到什麼。”
他說夢到她提前回來,在客廳擺花,就是茶幾上那株君子蘭,她還給它澆水。
她平時在家,是挺喜歡侍弄花草的。雲挽心裡發怔,抿着唇小聲說:“然後呢。”
“然後我回家了,好像和你說話。”他停頓片刻,好似陷入某種回憶,“我看你坐在地毯上插花,就是這麼抱着你的。”
他的氣息很燙,也很近,氛圍不是暧昧,是一種她沒想過的,溫情。
陸承風脾性一貫很疏離,讓人摸不透底,她幾乎想不到,有一天和他之間的對話,能用得上溫情兩個字來形容。
她沉默了很久,氣氛都變得安靜了,他們就像是普通正常的夫妻,他從身後抱着她睡覺,僅此而已。
雲挽心裡蓦地顫了顫,本來就柔軟的地方,霎時又靜靜塌陷了一塊。
她偏過頭,默默望着他的臉,良久後忽然小聲說:“要是我懷孕了……”
他像是沒聽見,動了動,雲挽忽然說不下去了。
她抿唇,最後隻是親了親他額角,閉上眼睛。
*
隻是他第二天醒來,通常就記不得昨晚的事。
陸承風清晨讓人送來套長裙,不算禮服,隻是看起來質感很高級。
“換衣服。”
雲挽睡眼惺忪:“嗯?”
他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有個遊艇聚會,你陪我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