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天上沒有月亮,連星星都隻有最亮的幾顆。
林諾沒有離開半步,正在理腦子裡那坨亂毛線,幾次舒醫生查房她都沒有擡眼去看,她隻是想聽到:餘墨舟醒了,你可以進去。類似于這些話,響雷一陣陣的傳入林諾耳中,沒有打斷她的思緒,反倒是眼神冷靜的可怕。
她不抽煙,不能像林靜望一樣,借外物冷靜,隻能靠自己,靠痛覺,手心已經出現被指甲掐出來的血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窗外的閃雷透過玻璃,被切割後印在了林諾憔悴的臉上,她沒有眨眼,靜靜的坐在病房門外。
——
家裡隻有林靜望一人,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戀人之間這種事是應該的,自己卻想要推開他,任誰都會不高興。
林靜望覺得應該去哄哄離家出走的小狐狸,可不知怎得,心裡酸酸的,起身時聽見了手機振動聲,是林諾的消息。
看完後林靜望兩眼一黑,恍惚間看見了餘墨舟,就站在門口,笑着看自己。
“又來了。”
他知道,這是幻覺,因為生氣的小狐狸不會笑着回來,《安愈記》上面清清楚楚寫着。
生氣的小狐狸,要放軟态度哄,要抱着他,親親耳朵,拍拍後背。
等到找到藥時,林靜望雙手已經開始劇烈顫抖,連背後都滲出一些冷汗,臉色慘白,這種情況不多見,他一邊要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在意幻覺,一邊要在現實裡找到藥,不容易。
就算不是第一次,林靜望還是覺得這次比任何時候難受,心髒如絞,他抓着心口的那一塊皮膚,指關節發白,臉上表情都控制不住了,明顯是藥的作用越來越小,已經出現了抗藥性。
口腔裡都是藥的苦味,他蜷縮在床上,被子被打亂,汗水浸濕床單,緊皺着眉,呼吸一次比一次重,卻還去摸索着去拿手機。
想給餘墨舟道歉,再哄哄他,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這麼模樣,他會心疼吧,他模糊着眼,用力眨眼想要看清手機屏幕上的聯系人。
[對不起。]打完這三個字,第二次藥性上來,也不知道發沒發,接着已經沒什麼力氣,眼皮開始打架。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林靜望徹底閉眼前想到,沒有什麼作用的藥,卻依然強烈,入骨,又難捱。
——
舒絡葉連着查幾次房,路過一動不動的林諾,走了兩步後,又退回來,看在她是餘墨舟的朋友,而餘墨舟又可以算得上他半個朋友,還是選擇關注一下。
“想知道,就跟着我過來。”
依然是冷冷的,沒有絲毫感情,不管林諾跟不跟上來,這都是她範圍裡的關注一下。
林諾看了眼病房,選擇跟了上去,她倆身高差不多,一前一後進了舒絡葉的辦公室。
坐下後,舒絡葉擡眼看了一眼面前的林諾,接着自顧自的看餘墨舟現在的情況。
或許這就是聰明人之間的默契,林諾知道這是讓自己開門見山的意思。
“他為什麼會做這個。”
一個個眼神冷的可怕,安靜的辦公室裡沒什麼消毒水味,最對的還是舒絡葉身上的味道。
“他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舒絡葉筆尖一頓,“這是他的半條命,他要找回來。”
林諾了然,撐着腦袋,“看他挺正常……”也是心裡病了,從外表怎麼看得出來。
舒絡葉聽見了,沒回答,繼續垂眸動筆。
“還要持續多久?”林諾都已經知道了,那麼就意味着林靜望過不了多久也會知道。
“他醒了就知道了。”舒絡葉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擡眸看着林諾,無比認真,“你應該很了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決定要冒險,又要你一起來。”
她沒說完,林諾也懂了後面是什麼話,這一切都在餘墨舟預料之中,意味着這次治療比任何一次重,他有把握能夠想起來。
再談論到,這次如果真的好了,就要開始吃藥了,維持一下現在的狀态,直到餘墨舟能夠完全把事情理清楚後。
舒絡葉手邊的鈴突兀響起,她放下筆立馬拿起檢查單站起身,給了林諾一個眼神,越過了她往病房沖去。
林諾緊緊跟上,舒絡葉推門進去,林諾猶豫了一下,邁開腿踏入病房。
雪白的被子裡,餘墨舟慘白還沒恢複好的臉,轉頭看進病房裡的人,彎起眉眼笑了笑。
林諾覺得,他傻了,真傻了,現在還在那裡傻笑。她想嘲笑一下餘墨舟,但現在的笑肯定很難看,她笑不出來。
反觀先進來的舒絡葉公事公辦,拿出幾張紙和一支筆,什麼話也沒問,坐在一旁,靜靜等待。
餘墨舟被林諾扶着坐起來,結接過紙筆埋頭開始寫。
林諾也搬了個凳子坐在病床邊,沒有去看餘墨舟寫的什麼,而是把視線放在了還沒亮的窗外,忽然有點擔心林靜望了。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睡了,她用力捏着手機,指尖用力到發白。
“去吧。”
靜默的房間,舒絡葉輕聲開口,餘墨舟沒停下,林諾點點頭轉身出去。
關上門,林諾猶豫了一下,撥打了林靜望的電話。
幾聲嘟嘟聲後,電話才被接通,林諾聽着他平穩呼吸,開口,“哥哥,你沒睡?”
“睡了,但是醒了。”
淩晨三點,林諾發覺林靜望嗓音沙啞,剛醒不是這樣,沒睡也不是,唯一答案就是他不是抽煙了就是吃藥了。
“你現在在哪裡?”
知道了,林靜望吃藥了,說不定他旁邊還有一個“人”。
林諾誠實回答:“醫院。”
“誰?”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林諾深呼吸幾次,還是沒說出來那個名字。
林靜望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哪個醫院?”
他要來了,現在應該在穿衣服。
“溪山療養院。”
“有夠遠的。”
林靜望挂了,過不了多久他應該就會來了,林諾像是如釋重負的頭靠在牆邊,瞞事的感覺不好受。
整理好自己表情,推門進去,剛好舒絡葉遞過來了原來餘墨舟的那幾張紙,她接過來,快速看了兩排,了然這是餘墨舟自己寫下來的,他的記憶,從記事開始,視線又回到第一排從頭開始看。
舒絡葉則是看着餘墨舟的眼睛,他也不躲,讓她看。
“你是舒絡葉,我的主治醫師。”餘墨舟清清嗓子,勾起唇沖着舒絡葉道。
舒絡葉點點頭,寫下現在時間正确,檢查單上狀态都和前幾次不一樣,這說明有作用,且很大,但不知道是好是壞,現在看來偏好。
林靜望循着林諾給的地址,房間敲了敲門,聽見一道女聲“請進”,不是林諾的聲音,有點猶豫還是打開門進去。
等看見病床上坐着的餘墨舟,林靜望停下腳步,怔愣在原地。
餘墨舟側頭瞄了一眼,這個伫立在那裡的心上人,嘴唇輕微哆嗦,抿了抿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雙手抓着白色的被單,抓出褶皺讓人想要注意。
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出現了。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也确實對餘墨舟沒有好處。
沙啞低沉,帶着顫抖聲音閉眼開口,心一狠:“林諾,先帶他出去。”
舒絡葉隻是看了一眼林靜望,又轉頭去看餘墨舟現在的狀态。
林諾拍拍林靜望的肩膀,帶着他出了病房,而他頭也沒有回。
看他情緒逐漸平複,舒絡葉不鹹不淡問:“你昏迷了十二個小時,半天時間,你找到了什麼?”
“我暈過去前,找到了一把鑰匙,十二個小時,我居然花了這麼久……”
舒絡葉了然,那段記憶她沒有參與,所以才給林諾看,現在就隻需要林諾給出答案。
餘墨舟看她的時候,明顯他的身上有東西改變了,沒有以前的随心所欲,無牽無挂,沒心沒肺,多了幾分穩重。
兄妹倆沒說話,林諾把手裡的東西塞進林靜望懷裡。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林靜望也坐下來,手肘撐着膝蓋,微微附身,開始看紙上的内容。
這個字迹,都心知肚明,林靜望心還是被狠狠抽了一下。
紙上的内容寫的很細,都能讓林靜望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林諾自顧自的說着,望着通亮的天花闆,刺痛感襲來,眯了眯眼。
“三四月的時候,他開始做心理治療,他比誰都清楚你出現的重要,也知道自己的……病。”林諾找不到合适的,委婉的詞語。
“我前幾天才知道,今天送他回來,我逼着他說出來,接着他帶我來到了這裡,說是要我簽字。”
“他一直從下午三點睡到現在,整整十二個小時。”說是睡都是輕的,那段時間餘墨舟的病房一直不讓家屬進去,隻能看着舒醫生一次次進去查房記錄。
林靜望看完,手踹進口袋裡,想抽煙,還沒摸出來,消毒水味在空氣中彌漫着,意識到這裡是醫院,不能抽煙。
林諾對上林靜望的眼睛時,已經布滿血絲,眼尾通紅,她知道林靜望的藥效還沒完,這些事無非就是刺激着他,沒辦法,現在這個局面,不說更嚴重。
“餓不餓?”林靜望試圖壓下不平穩的呼吸,十二個小時,想着她應該沒有吃飯。
看她現在的表情,那場面是多麼刺眼深入人心,林靜望不敢想。
“進去看看他吧。”舒絡葉推開門出來對頹廢模樣的他倆道。
“請你幫個忙,帶她去吃點東西,謝謝你舒絡葉。”
林靜望記憶中的舒絡葉顯然不是這樣的,沒問,也沒有興趣,他們現在隻能算是半個校友。
聽完,舒絡葉手指一頓,擡眸對上布滿血絲微腫的雙眼,點點頭。
林諾一步三回頭,還是跟着舒絡葉去了,這個時間早餐店都沒開門,隻好帶着林諾去自己的小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