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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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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敵罪名都擺在眼前了,還怕謀反?

虱子多了不癢,破罐子破摔罷了。

赫連襲修長的手指叩擊着玉佩,問:“闵碧詩,你想要什麼?說出來。”

闵碧詩沒說話,衣袖下的手指蜷縮起來。

“想見闵宛南,對嗎?”赫連襲說,“我答應你,這幾日刑部不會再拷問她。”

闵碧詩眼睫微動,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赫連襲松了口,說:“好,本王再退一步,保她不死——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知道什麼,做了刀下鬼,也不過是闵氏的陪葬。不過叛臣之女免不了要充進教坊司。”

赫連襲輕歎口氣,安慰似的說:“那也是她最好的歸處了,教坊司是官|妓,往來的都是朝廷官員,不算太委屈。”

赫連襲面上在看手裡的玉佩,實際餘光則注視着闵碧詩。

闵碧詩抿了抿雙唇,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像一塊冰封已久的岩石,靜靜地沉在湖面之下,沒人能窺見湖底的情形。

真能忍,赫連襲暗想。

闵碧詩沉默片刻,上前朝赫連襲行了叉手禮:“多謝殿下開恩,罪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赫連襲眉心一皺,反而笑了,拿起桌上的茶壺,斟了杯岩茶遞給他,道:“你給了我想要的,我自然會幫你達成心願。”

闵碧詩擡眼看他,彎着眼睛笑起來,接過那杯茶一飲而盡。

赫連襲看着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說:“那咱們一笑泯恩仇,可好?青簡。”

闵碧詩目光柔和,将茶杯恭敬地放回桌上,說:“太親近了,殿下稱我名字便可。”

青簡是闵碧詩的表字,隻有在雍州家中時,兄姊父親才這麼喚他。

赫連襲搖頭:“闵氏如今是衆矢之的,朝中上下這麼多雙眼睛,嫌命長麼,還是嫌惦記你的人不夠多?”

“在外時我就叫你……”赫連襲心頭那點惡趣味突然燃起,壞笑着說:“叫你香魂,如何?”

闵碧詩怔愣片刻,随後俯首道:“是,殿下。”

赫連襲心情豁然開朗,起身拉起闵碧詩的袖子,将一顆綠李塞進他手裡,說:“走罷,禦史台那邊來信兒,劉征紋和魏琥有新交代,一會過去你少說話,隻管聽就好,有什麼發現回來知會我。”

闵碧詩不想他會突然拉自己,幾乎是肌肉反應,他猝然收回手。

然而赫連襲力氣大得出奇,他掙了一下竟沒掙開。

赫連襲回頭看他,眼睛落在他的腰間,随後轉頭朝門口喊道:“來人,給他換個腰封,咱們慰東王府要倒竈[1]了嗎,連個合身的衣裳都沒有!”

*

禦史台,察院外。

進察院前,赫連襲拿過蘇葉手裡的面紗,讓闵碧詩自己圍上。

面紗是青色的,裡外一共三層。

闵碧詩下半張臉遮得嚴實,瞧不出真容,隻是憋得慌。

赫連襲掰着闵碧詩肩膀,左右看了看,又在他鬓角、兩耳處打了死結,才滿意地笑笑,帶着人進了院。

劉征紋和魏琥是分開押的。

劉征紋在東邊訊室,魏琥在西邊訊室。

他倆都屬于在押待判,案情未梳理清晰前,不得離開禦史台。

剛進察院大門,一個戴着幞頭的年輕人,正捧着幾疊案卷從房内走出。

那年輕人五官周正,面白高挑,脖子上挂着一個“單照”[1],綠色官袍束得腰身修長,儒雅斯文。

是殿院的同知東推黃良安。

黃良安一見赫連襲就湊上來打招呼:“赫中丞,您可來了,昨夜劉征紋剛交代。”

黃良安低聲道:“新茬兒,初審時他倆都沒說,昨夜突然提起,見了鬼!”

“怎麼說的?”赫連襲問。

“就說,那夜鬼宴上見到一女子,很古怪……”黃良安正待細說,一轉頭,看見跟在後面的闵碧詩,遂問道:“哎——這位是……”

“兵部特遣督查使,協同禦史台查案。”赫連襲道。

“兵部?”黃良安一個勁兒地看闵碧詩,“兵部哪個司的?我這沒收到兵部調令——哎,這大熱天的,戴着面紗做什麼?”

黃良玉說着伸手朝他臉上摸,指尖還沒碰到面紗一角,就被赫連襲拎着領子拽回來。

“風寒。”赫連襲說,“說話就說話,動什麼手。”

上梁不正下梁歪。

禦史台裡大概分成三撥,一撥是以禦史大夫為首的元老派。另一撥是年輕一些的,平日喜歡跟着赫連襲玩鬧。還有極個别人,兩不靠,隻管做自己手頭的事。

黃良安明顯就是跟着赫連襲混的那一撥。

黃良安,二十有三,太學出身,元德二十九年貢生,因成績一直吊車尾,在國子監待了三年也沒分着職位,後來在祭酒的舉薦下,推入禦史台。

黃良安本來是做書令史的,平日管理文案工作,後來趕上禦史台殿院改編,同知東推一職無人代理,就讓黃良安暫代。

當年,國子監祭酒舉薦黃良安時,曾說,他為人沉穩低調,話少可靠。

如今看來,全是反的。

赫連襲嚴重懷疑,國子監本着多個人多口飯,少個人少生事的理念,一腳把黃良安踹進了禦史台。

二十三歲,正是好奇心大作的年紀。

黃良安不死心,脖子都快扭成平角了,企圖看清闵碧詩下半張臉。

但他捂得太嚴實,隻能看見一雙漂亮的眼睛……額頭也漂亮,其餘全隐在青色面紗下。

“風寒不是小病。”黃良安說,“染了病還要辦公務,真辛苦啊……督查使怎麼稱呼啊?”

“姓賀。”赫連襲轉回黃良安的腦袋,随口道。

“赫?”黃良安噎了一下,遲疑道:“和……和和您同同、同姓啊?”

“賀季真[3]的賀!”赫連襲咬牙道。

“噢,賀老啊。”黃良安說,“賀老的詩真是天下聞名,我覺得李太白都比不過。他那首《回鄉偶書》我還會背呢,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4]。對吧?賀督查,您怎麼不說話啊?”

“你要是沒話說可以不說。”赫連襲揪着他的衣領,惡狠狠道:“都說了風寒,怎麼說話?黃良安,你有事就說,沒事滾蛋!”

“有啊,我有啊。”黃良安一把抓住赫連襲的手腕,正抓到他傷口處。

赫連襲吃痛“嘶”了一聲,甩開他的手。

黃良安奇道:“咦?赫中丞,您受傷啦?”

赫連襲忍無可忍,捏着拳頭朝黃良安揮過去。

黃良安朝後一躲,快速道:“劉征紋正押在東側訊室,案情有些複雜,您得過去親自問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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