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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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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記得了……發現女屍的第二日我上山去看過,見、見到過一個小姑娘,再一轉眼那小姑娘就不見了,我當時也沒在意——這事當年我在堂審上說過,書記員記過的……其他的我真的記不起來了……哎呀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張枝在邊上小聲叫了一句∶“阿爺……”

張裡長緩過神一樣擦了把汗,說∶“大人們,額先回去了,這兩日累得夠嗆。”他顫顫巍巍地轉過身去,似乎突然蒼老了許多,念念叨叨着∶“年紀大了不中用,不中用了……”

黃良安朝他們拜了一拜,悄聲問∶“二公子,裡長怎麼了?”

“不知道。”赫連襲也有點摸不着頭腦。

他翻開卷宗,在寥寥數語中看到了張裡長當年的供詞∶發現雙手剔骨女屍翌日,裡長協同縣衙上山查勘,那時縣衙人未到,裡長于義莊附近野林發現一幼女,估八九歲,那幼女似乎受到驚吓,轉眼就不見了。

張裡長對此的解釋是,那幼女可能是附近山上人家的孩子,跑出來玩的。

縣衙對此沒有深究。

黃良安看着卷宗,捋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須,問∶“不是說沒抓着兇手嗎?那開什麼堂審?”

“當時為避人口實抓了幾個。”赫連襲語氣幽幽的,“後來證據不足釋放了。卷宗這不寫着呢嗎。”

赫連襲毫不客氣地戳他的腦袋,黃良安知道他手勁大,大呼小叫着疼,接着左右看看,問∶“哎,上次督察的賀大人呢?怎麼沒跟您一起來?”

赫連襲明知故問∶“哪個賀大人?”

“就是兵部庫部司派來的督察啊,協同查案的。”

“噢。”赫連襲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挑眉問∶“怎麼,你想他了?”

黃良安點頭,“我想、我想、我想他……”他突然反應過來,“不是,我是問——”

“你想他自己找他去,問我幹什麼?”赫連襲把卷宗從他手裡奪過來。

恰巧此時縣丞和仵作過來,廖縣丞行禮道∶“見過赫中丞,這是當年給那名遇害女子驗屍的仵作,驗屍細節都記在判牍裡,您親自過問他也行。”

那仵作頭戴無腳軟幞頭,佝偻着背朝赫連襲行禮∶“見過赫中丞,小的姓徐,大人叫我老徐就行。”

赫連襲想看看這仵作長什麼樣,奈何他總低着頭,一副不敢看人的樣子,年紀嘛,也不好說。

仵作這活辛苦,無論刮風下雨,打雷飄雪,隻要有人報官見了屍體,官府就得召仵作來查驗,甭管夜半三更,還是黎明晨起。

所以大部分仵作都顯老,實際歲數沒多大,正如眼前的老徐,滿面皺褶,看起來得有五十多歲,但實際應該沒這麼大歲數。

正所謂閻王三更點卯,仵作四更到崗。

前腳剛出命案,後腳仵作提着刀、針、尺、篙、旗就來了——當然這是建立在及時發現屍體的基礎上。如果是死亡多年的陳屍,則會大大增加驗屍難度。

赫連襲一邊看卷宗,一邊聽仵作說∶“當時初步斷定死者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三日,那會剛入冬,不算很冷,但溫度也低,低溫抑制屍臭,沒有招來野獸之類的破壞屍體。”

仵作雙手的手指絞在一起,顯得有些緊張,“這個案子……恕在下直言,很殘忍,那女子身上雖沒明顯傷痕,但臂腕上都有淤青,應是掙紮反抗所緻,嘴角有輕微外傷,口内腔有劃傷,小舌咽處充血——典型的刑訊傷。”

刑訊傷是指,犯人受審時拒不呈供,主審官會采取一些必要審訊的手段,但犯人大吵大嚷易因缺氧導緻昏厥,所以通常會将犯人口部堵塞,犯人掙紮往往會留下一些傷口,如嘴角撕裂,齒根出血,口腔内壁劃傷等等。

仵作低着頭,艱澀道∶“以上種種基本可以推斷出,那女子是在清醒情況下受了剔骨之刑,雙手基本隻剩一副骨架,有些傷痕深入指骨,根據切口,刑具應是短匕,肉雖……”

仵作說到此處突然止住,忍無可忍地大吸一口氣,接着道∶“肉雖剔得幹淨,刀功卻無章法,基本沒有按照肌肉紋理切割,由此可以推斷,施刑人應該不擅刀法,或不常行刑,并非慣犯。”

也就是說,有人抓了那女子,堵住她的嘴防止她大叫,然後生生一刀一刀,毫無章法地将她雙手上的肉割了下來。

廖縣丞和黃良安都悄悄轉過頭去,面色不忍。

赫連襲示意他接着說。

仵作道∶“緻命傷在脖頸,勒扼窒息死亡,不過有一事古怪。”

赫連襲擡眼看他,手指正壓在卷宗一處上。

“我用針試過咽喉經脈,沒有中毒迹象,但她的食道内有過多積液。”仵作思量着該怎麼形容,“根據顔色和氣味,應該是醋。”

赫連襲擡開手指,指下壓着的正是此處記載∶死者咽喉至食道處存在大量黑色積液,初步判斷為醋。

赫連襲根據仵作的描述梳理着卷宗記載,當年發生的殘忍的一幕在他腦海裡徐徐展開。

孤身的年輕女子遭人綁架,堵住口後,施刑人用匕首割淨女子雙手的肉,行刑過程中,女子或許掙紮,或許大叫,或許昏厥,最後被人勒死,死後又往嘴裡灌入大量醋液。

赫連襲敲打着卷宗,問∶“為何要往一個死人嘴裡灌醋?”

仵作仍低着頭,背佝偻得更深,廖縣丞則縮了縮脖子。二人都說不知道。

如果灌醋是一共刑訊手段,那也應趁人活着的時候灌。

若是死後,那麼最有可能是——

赫連襲皺起眉。

——為了銷毀證據。

赫連襲問∶“徐仵作,那女子可有被侵犯的痕迹?”

仵作答∶“沒有。”

赫連襲∶“那女子長相如何?”

仵作遲疑了一下,長相與否是用來判斷活人的,死人麼……哪有說死人好不好看的。

“長得……長相算是姣好……”仵作說,“很年輕,至于長得如何——判牍裡附了驗屍繪圖,大人可以看看。”

屍房裡陳列的屍首,留有全屍的都不算多,就算有了全屍,屍臭、屍僵、腐敗所緻的屍體脹大萎縮變形等等,都會幹擾原主形态。

對于仵作來說,能基本留存屍身原貌的就是好屍體,誰沒事觀察屍體長得漂不漂亮。

赫連襲合上卷宗,表示需要把卷宗和判牍帶回去仔細核查。

廖縣丞抹着額角的汗,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這案子的兇手到現在也沒抓到,本就是他們辦案不力,如今上頭查下來了,還不知要怎麼降罪。

廖縣丞除了表示會一力配合查案,其他的也不敢多說,最後叮囑仵作,這都是京中朝官,不要亂說話,說錯了恐有性命之虞。

仵作也連連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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