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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襲回房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輕手輕腳地脫了靴,從後面摟住闵碧詩,闵碧詩輕哼了一身,微側過身,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沒看。
房間裡很快安靜下來,闵碧詩的呼吸變得均勻。
赫連襲抱着他,捏着他小腹上薄薄一層,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肉,思量着明日的班師宴。
闵碧詩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不舒服地輕哼一聲,赫連襲便停下手,改為貼在他小腹上,那裡暖烘烘的,像一個小火爐。
赫連襲整夜幾乎沒怎麼閉眼,不知為何,他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不曉得來自何處,讓他莫名地焦躁起來。
這樣一直捱到天亮,司晨報曉了三次,赫連襲看着天色,把闵碧詩翻過來,用下巴輕輕地磨他。
隻是一晚,赫連襲的下巴上就生出不少胡茬兒,泛着淡淡的青,這麼蹭着很剌人,闵碧詩很快就被他蹭醒了。
他白皙的臉頰上被刮出幾道紅痕,眼底泛烏。
“怎麼了,昨夜沒睡好?”赫連襲問。
闵碧詩疲憊地點點頭,啞聲道∶“夜裡有貓叫。”
“貓叫?”赫連襲有些疑惑,“府裡哪來的貓?”
“不知道。”闵碧詩翻了個身又躺下,仿若呓語,“是貓妖吧……”
赫連襲覺得他這迷糊樣反倒有些可愛。
蘇葉在外面叩門,赫連襲應了聲,接着門開了,侍女魚貫而入,站在屏風後,手裡端着朝服冠帽。
赫連襲把闵碧詩拉起來,輕聲說∶“該起來了。”
闵碧詩沒起身,用手擋在眼睛上遮光。
赫連襲捏捏他的後頸,和他耳語幾句,就下了床。
屏風很高,侍女在外面難窺其中,赫連襲卻高出屏風半個頭。他淨完面,張開手臂讓左右侍奉,到戴冠時,侍女踮着腳總也擺不正簪子。
屏風上露出赫連襲的一雙眼睛,他朝榻上喚道∶“青簡,過來。”
榻上的被子動了動,卻沒聲響。
赫連襲又道∶“快起來,時辰要誤了。”
闵碧詩還是不動。
赫連襲推開半展屏風,直接走到榻前,抱起闵碧詩,說∶“醒醒,起來給我簪冠。”
後面的侍女全部垂首俯身,眼睛看地,背過身去。
闵碧詩睡眼惺忪地趴在他懷裡,伸手去摸索他頭頂的玉冠,一點點把發簪簪正。
赫連襲用額頭抵着闵碧詩的側臉,二人就着這親密無間的姿勢,享受最後一絲溫存。
闵碧詩困倦含混地問∶“這麼早……去哪?”
他靠着赫連襲,胸口的衣領散開。赫連襲昨夜特地沒在他脖頸周圍留下痕迹,但卻在他的胸前留下不少紅痕。
赫連襲把他的衣領裹緊,沉默片刻後,緩聲道∶“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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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幾人談完都到後半夜了,赫平焉幹脆留宿曹炜等人,明日正好一道入宮。
曹炜本不願外宿别府,明日一早還得差人回自己府上拿赴班師宴的朝服,着實麻煩。
但他又為着能見闵碧詩一眼——距上次抓捕闵碧詩歸京,他已有四個多月沒見過這人了。
曹炜心裡好奇得緊,于是便留了下來。
至于蘇頻陀,昨日聖人賜了他一套宅邸,但他覺得又大又空,不如赫王府有人氣兒,于是便也留了下來。
溫無疾則是被蘇頻陀強行留下的,為着向他打聽京中哪可以買姑娘家的東西。
可憐的溫大将軍躺在榻上,卻不能睡,硬是陪蘇頻陀唠到大半夜,就差親筆畫幅京都地圖給他。
最後,溫無疾打着哈欠問∶“你那心儀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樣,能把雲中的可汗大元帥迷成這樣?”
她最好長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溫無疾想,否則都白瞎老子出謀劃策為她挑選這麼久的東西。
蘇頻陀嘿嘿一笑,美滋滋地枕着胳膊。
“她呀。”蘇頻陀說,“自然是世上最好的阿伊彤格裡。”
阿伊彤格裡,Ai-tangri,在突厥語中意為“月神”。在突厥的傳說中,月神是極貌美的女子。
蘇頻陀望着夜空,仿佛月神就坐在那彎彎一柄月牙兒上,晃着腿朝他笑。
漂亮極了。
再過幾日,他就會回到雲中,那時,就能與她見面了。
蘇頻陀心中念着彎月,興奮得睡不着覺,現在正站在影壁前打哈欠。
溫無疾眼底青紫,也是哈欠連天。
曹炜出來一見他倆吓了一跳,問∶“怎麼,昨夜讓狐狸精吸了精氣了?”
溫無疾擺擺手接着打哈欠,話都顧不上說。
赫平焉正在前院安頓赫穆延,将人送上馬車後才趕來和他們彙合。
他們三人等了半天,赫平焉都來了,卻沒見着赫連襲和闵碧詩的影子。
白斂有些不願意了∶“姓闵的好大的架子,敢讓世子站這等他,這孫子也配?”
他看着赫平焉,說∶“世子,我現在就去二公子院裡把帶他出來。”
赫平焉在一旁沒說話。
白斂正要去呢,赫連襲從壁影後轉出來,差點和白斂撞了個頭碰頭。
赫連襲一愣,擡頭看看天,又轉頭看看他們,說∶“這才卯時剛過,大哥怎麼起得這麼早?”
白斂也一愣∶“早?現在還早?擱遼東牙營裡,這會兒大家夥兒都已經負重跑完五裡地,回來準備操練了。”
大家下意識朝赫連襲身後看,但他身後除了跟随而來的蘇葉,什麼也沒有。
“這又不是軍營。”赫連襲朝影壁後招手,又轉頭道∶“斂哥,來了京都就先别搞軍營那一套了,好好歇息才是。”
白斂眉頭一皺,忍不住哼道∶“二公子這是在富貴鄉待久了,都忘了我遼東以前讓靺鞨人掣肘的日子,若沒有我們……”
他說了一半突然停住,眼睛死死地盯着赫連襲身後。
——闵碧詩不知何時從後面走出,垂手立在影壁前。
霎時,對面五個人十雙眼睛齊刷刷投在闵碧詩身上。
赫連襲側身說∶“叫人。”
闵碧詩朝衆人溫和笑笑,随後向赫平焉行禮∶“在下闵碧詩,見過世子殿下。”
赫平焉上下打量他一眼,鎖起眉頭,問∶“你爹是闵金台?”
闵碧詩沉默片刻,說∶“是。”
“你過來。”赫平焉說,“到我面前來。”
闵碧詩低垂着眼,态度恭順,舉手投足間又顯露出些許軟弱。
看起來像個好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