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作為曾經的目擊證人跟着向舟跑了一趟警局,回來後感覺全身力氣像被抽走了一樣,她忽然有些累了。
她現在已經完全不能從别人的不幸中汲取能量了,相反,看到别人過得不幸時,她那小小的能量正在以細小、微弱、不易察覺的狀态慢慢流失。
是誰說覺得自己很慘時就去看看,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慘的人。但為什麼要去比這個呢,都是不幸的人,何必要從别人身上找慶幸?而這種慶幸又能維持多久呢?
靈魂的空缺,是多少攀比都填不滿的。
蘇蘇從車上下來,毫不猶豫地爬上江望舒家的牆頭。
昨晚看到的那兩株向日葵此刻已經被罩在了一個小小的塑料棚裡,它們也成了溫室裡的花朵,被人好好地保護了起來。
蘇蘇盤腿坐在地上,單手撐着腦袋,隔着塑料膜注視着裡面待開花的向日葵,秋風扯着她的長發,裡面的向日葵卻一動不動。
她忽然很期待開花的那一天,被精心養護的花朵應該會開得很豔吧。
陽光從這兒頭緩緩照到那兒頭,江望舒拉下遮陽闆一路向陽行駛,打開院子大門就看到一個長長的影子橫在院門口,她看一眼小棚旁邊的背影,輕踩油門從影子上碾過去。
高跟鞋與青石闆路碰撞出清脆的哒哒聲,頭頂的光影突然被遮了一半,淡淡的馨香開始在鼻頭萦繞,蘇蘇仰頭看去,背光的仙子笑得如同她背後的太陽一樣溫暖。
“你不會又在這兒坐了一天吧?”江望舒朝她伸手。
面前的手纖細白皙,掌心透着健康的淡粉,蘇蘇擡手搭上去,就着她的力道站起來,軟軟一笑:“隻坐了小半天而已。”
江望舒也笑:“那我還應該誇誇你,沒讓自己中暑咯。”
蘇蘇:“這個天氣沒那麼容易中暑。”
江望舒輕哼。
蘇蘇看一眼她們依舊相握的手,誰都沒有要松開的意思。她悄悄捏了捏江望舒的尾指,問她:“你怎麼搭了個棚啊?”
江望舒微揚眉毛,低眸望去:“為了給向日葵一個好的環境,讓它在冬天也能開花。”
蘇蘇:“開花之後呢?”
“你猜呀。”江望舒有些俏皮地沖她眨眨眼,然後拉着她往屋裡走:“今晚吃香辣蟹吧,好久沒吃了。”
蘇蘇跟在後面看着她們相握的手,軟和着眉眼:“你買螃蟹了嗎?”
她沒看到江望舒有拎什麼菜回來。
“買了,在車上呢。”江望舒又拉着她換了個方向走去。
拿個螃蟹也要手拉手一起去嗎?蘇蘇無聲輕笑,隻是她的笑沒有維持多久,在進門後漸漸隐于唇角。
客廳還那個客廳,客廳又不是那個客廳。
牆面隻多了一張半人高的全家福,其中四個人都笑得那麼幸福,隻有江望舒和江凝笑得很——精緻,融洽中透着一絲絲别扭。
“呃,這是我媽媽要挂在這兒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先收起來。”江望舒見她站着不動,忽然想起上次的事,拉着她的手微微松開就要去把照片取下來。
蘇蘇卻五指輕攏扣住她的手,轉身望向她的眼眸:“江望舒,你喜歡嗎?喜歡這張照片嗎?”
江望舒微愣,抿抿唇,與她對視一會兒後淺淺一笑:“我喜不喜歡不重要。”媽媽喜歡,她應該也是要喜歡的吧。
“是嗎。”蘇蘇靠近她一步,第一次有些蠻不講理地說:“那你取下來吧,我不喜歡看到。”
上面的江望舒不快樂,她不喜歡看到。
“好呀。”
江望舒應得有些輕快,動作也有些迅速,不到兩分鐘她就把牆上和桌面的照片都收了起來,半分留戀都沒有,可見她也是不喜歡的。
除了照片,碗碟也換了,所有的碗碟上都印有卡通的一家四口,或媽媽抱着女兒的卡通圖片,蘇蘇也不喜歡,于是舉起手裡的碗軟軟看向江望舒:“這些也可以換掉嗎?”
江望舒把剝好的蒜放到砧闆上,轉頭看向她手裡的碗,唇邊的淺笑微微斂了半分:“明天我再買新的回來吧,這些到時先放起來。”
蘇蘇:“不能扔了嗎?”
江望舒輕笑:“扔了等下用什麼?”
蘇蘇:“我家有,我去拿過來。”
說完,她沒給江望舒反應過來的機會,匆匆往外走去。
不一會兒,蘇蘇捧着一小摞碗碟回來了,她左右看了一圈,那些碗碟确實不見了,但沒被江望舒扔掉,而是放在了消毒櫃的最下層。
真的不能扔了嗎?蘇蘇心裡漸漸升起一絲怪異感。
江望舒看着她手裡的碗,短促一笑:“你這是把家裡所有的碗都拿過來了?是打算一直在我這裡吃嗎?”
“可以嗎?”蘇蘇眨眨眼,神情頗有幾分無辜。
江望舒輕笑:“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做飯。”
蘇蘇打開燃氣竈,“我不是一直在做嗎。”
“嗯,說得也是。”江望舒看她爆好姜蒜後,适時把處理好的螃蟹遞給她,忽然說:“對了,你怎麼不問問李詩悅怎麼樣了?畢竟你獻了那麼多血呢,就一點也不關心人救沒救回來?”
蘇蘇把螃蟹倒進鍋裡,回她:“向舟跟我說過了。”
“這樣啊——”江望舒低着頭拿手戳了戳砧闆上的蒜苗,有些安靜。
蘇蘇瞥一眼她,抿抿唇後,又瞥一眼她的手,“你的手受傷了,應該不能吃辣吧。”
聽她這意思是要剝奪自己喜愛的食物,江望舒從自己的思緒裡脫離出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