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台,這是一座古老的石台,台身由青灰色的巨石壘砌而成,曆經風雨侵蝕,青石老舊,石階蜿蜒而上,台頂平坦,四周圍繞着低矮的石欄,欄上雕刻着古樸的紋飾,隐約可見龍鳳盤旋、雲紋缭繞的圖案。
楊瑾招了招手,李佑安回過神來,小跑上了高台,李佑安心裡暗自奇怪,這望鄉台不過一丈見方,地府死魂那麼多,每人都能看到人間的故鄉與故人嗎?
打量着李佑安的表情,楊瑾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楊瑾解釋道:“亡魂登台遠眺,望鄉台空間重疊,互不幹擾,此地空間之大,孰難想象。”楊瑾往後退開一步,說道:“别愣着了,看看。”
李佑安往高台邊沿邁出一步,隻見在高台之下,仿佛有一隻手撥開雲霧,他凝目看去,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個英姿飒爽的女人,她穿着衛衣牛仔褲,紮着高高的馬尾,走在茂密樹叢間的林間道上,她手上抱着一個文件夾,手抓文件夾的邊沿,滿面悲切,李佑安一愣,嘴裡輕聲叫出她的外号:“小貓?”
“小貓?”楊瑾一愣。
李佑安嘴角扯了扯,笑着解釋:“她叫苗淼淼,她要我們叫她小貓,說是不想聽一屋子貓叫。”
苗淼淼,喵喵喵?難怪外号叫小貓的。
“她性格很活潑,有時候瘋得像個奶牛貓似的,大大捏捏的,差不多和我一起進的警隊,是我的好朋友,”李佑安繼續說道:“但做事特别認真,本來我搭檔年後就要調崗到派出所,我打算提她任副中隊長,誰知道……”
李佑安細細觀察着她的模樣,他覺得這女人不過三十歲出頭的模樣,他喃喃自語:“這不對啊,這看起來才過了一兩年。”
“小世界間隔着混沌,”楊瑾解釋道:“以為師的修為,早就參透了時間與空間的法則,這确實是一年之後的事情,等到你和小睿修為到了化神,我會帶你師兄弟二人重返此界,約莫去的也是這個時候。”
李佑安一愣,問道:“為何?”
“司命天君蔔算此界靈氣即将複蘇,将由凡塵界重升靈修界,我奉玉帝之令在此界教化修行,以免靈氣複蘇之際,此界規則盡失,深陷混亂。”楊瑾歎了口氣:“我在此界呆了三四十年,一點靈氣複蘇的影子也沒有。”
“算了,不說這個,你且看看,難得再見故人。”
楊瑾這才往前一步,雲霧之下,那個三十歲的女人往深處走去,李佑安看出來,這是一處公墓,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手機備忘錄,穿過墓碑間道,在十二排第七個墓碑前站定。
李佑安盯着墓碑,墓碑上刻字清晰,上書——
摯友秦朗之墓(20xx年5月16日——殁年不詳)
旁邊一行小字“以生命履行職責,以赤忱鑄就警魂。”,李佑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這算是對他上輩子最大的贊美了。
李佑安盯着墓碑上貼着的照片,照片上留着闆寸的青年和他此世的外貌幾乎一模一樣。
苗淼淼在墓碑前蹲下來,她沖着墓碑呲呲牙,張嘴就罵道:“老秦你這個混蛋,說好了和老娘一起長命百歲的,你怎麼出次任務人就沒了。”
苗淼淼聲音裡帶了濃濃哭腔,她掄起手裡的文件夾往墓碑的平台上一拍,繼續說道:“看見沒,這是這次跨國販/毒案的結案報告,老娘帶着兄弟們辦的,就是……跟你講清楚!”
苗淼淼抱着自己,說道:“殺你和老林的那三個馬仔被特警擊斃了,沒人知道你和老林什麼時候死的,墓碑隻能這麼寫了,你應該不生氣哈。我也算給你報仇了。”
苗淼淼低着頭,水泥地面上暈開一滴水珠,說道:“你說你,姐們我還沒看到你結婚生孩子,不是說好了老娘到時候穿男裝當你伴郎,你呢,食言而肥,言而無信,罪該萬死!”
李佑安手扶着欄杆,他低頭看向飄渺雲間的畫面,苗淼淼嘴裡咒罵着,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氣死我了,我怎麼這麼能哭……”
苗淼淼手背擦淚,她從褲子口袋裡摸出餐巾紙,囫囵擦幹眼淚,悶聲悶氣地說道:“墓碑頭不讓點火,我等會去集中燒紙的地方把結案報告燒給你。”
吸溜——她大力吸了吸鼻頭,繼續說道:“阿爸在這邊會照顧好自己的,除了天天被逼着去相親也沒什麼煩心事。”
苗淼淼站起身,擡手摸了摸墓碑頂,說道:“你自己跟老林在那邊好好的,嗚……不,早點投胎,不是說十八年後還是條好漢嘛,老娘現在副科級,等你二十五年,老娘臨退休還能提攜一下你。”
“你到時候乖乖叫聲姨就好,”苗淼淼站在那裡,嘴裡說道:“不行,算了……你下輩子投胎之後還是不要當警察了,要父母雙全,家庭幸福。”
“乖啊……”苗淼淼哭得稀裡嘩啦的:“等你再見阿爸,阿爸肯定還是人群裡最靓的那個仔。就這……”
苗淼淼嘴裡沒一句正經,人卻陷入難以排解的悲傷裡,她站在原地,深呼吸幾口氣,邁開步子往集中燒紙的地方走去,結案報告吞滅在翻滾的赤色火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