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山壁上,原本擋住主藤的無數支蔓已經移開,藤蔓精的主藤完全顯露出來。這棵藤蔓精,根須深深地紮入後方山壁下,雖說還未修成人形,但主藤已經十分粗壯,并且已經修出了一隻獨眼。此時,獨眼正緊緊盯着風啟刀。獨眼中,泛着如同幽潭般的墨綠色光芒。那些尚且完好的支蔓,在主藤四周緩緩迂回移動着,倒是已經沒有任何要攻擊人的樣子。
見藤蔓精暫時不會存在威脅,風啟刀立即看向毛小豆。毛小豆由于先前一直咬着一截藤蔓,半張臉都染上了墨綠色的黏稠汁液,樣子看起來還有些痛苦。
“小豆,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毛小豆搖搖頭,然後一陣猛咳,還發了幾下幹嘔。
風啟刀連忙把水囊擰開,遞到她嘴邊。毛小豆連喝了幾口水,漱了幾次口後,才慢慢緩過來,不再繼續幹嘔,但惡心的感覺還未完全散去。風啟刀又掏出素帕,沾濕了水,剛想遞給毛小豆,又立即反應過來,說道:“還是我幫你擦吧。”毛小豆點點頭,就微微仰着臉,垂着眼,讓風啟刀幫她把臉上的黏汁擦拭幹淨。
然後風啟刀環視一番洞穴。洞穴并不大,除了先前他進來的那個洞口,旁邊的山壁上還有一道一人高的裂口,裡面是一條更為狹窄黑暗的通道,人不太可能通過。藤蔓精所在山壁上方的那道裂縫,看起來倒是差不多三尺寬,隻是不知外面通向何處。洞穴中十分潮濕,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混合了腐葉、青苔、刺鼻腥氣的藤蔓汁的氣味。倒是沒有其他任何獸類的氣息。想來,任何靠近這個洞穴的動物,都會成為藤蔓精的獵物,所以,漸漸地,不再有動物敢靠近,也因此,藤蔓精才需要延伸出去尋找食物。
這個洞穴目前來說,暫時安全。
于是兩人靠着後面的山壁坐下,風啟刀問了毛小豆先前發生的事。毛小豆告訴風啟刀,她剛走過兩團瘴氣,就聽到身後有動靜,剛想轉身看,一道暗影已經迅速竄到面前,将她一裹,一眨眼的功夫,甚至還來不及呼喊一聲,毛小豆就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黑洞中下落,之後,又被帶着在地下穿行。進入地下時,帶着她的速度才慢下來,毛小豆才看到,襲擊她的不是蛇,而是藤蔓。
藤蔓将她帶入洞穴後,那根粗壯的主藤,用獨眼細細地觀察了她一番,仿佛是第一次見到活人似的,還時不時用藤條觸觸她的臉、她的肩膀、她的胳膊,還在她的雙目前徘徊半天,然後才把她帶到半空中。
但接着,纏住她的藤條開始慢慢收緊,毛小豆這才有些惶恐,心想,莫非這株藤蔓想要吃了她?趁着藤蔓精又伸過一根藤條來觸碰她的臉之際,毛小豆偏頭狠狠咬住了藤條,準備死都不松口。藤條噴出的汁液,濺了她滿臉,流了她滿嘴,她完全沒有想到,藤蔓汁液的味道如此難聞,刺鼻又腥氣,直熏得她腦仁疼。
緊接着,風啟刀就趕來了。纏着她的藤蔓雖停止了收縮,但她亦不敢松口,繼續咬着那根藤條。
說完,毛小豆回想起藤蔓汁的味道,惡心的感覺再次湧來,眉頭不禁皺了皺。
風啟刀将八寶避蟲瓶拿出來,讓毛小豆嗅一嗅。八寶瓶的特殊香氣,不但能驅趕蟲蟻,還能化惡除穢,幫人提神醒腦。
毛小豆一愣,低頭一看,果真,先前挂在身上的避蟲瓶不見了。
“風啟,你在哪裡找到它的?”
“在中空的樹幹裡。我也是看到這個瓶子挂在樹幹上,才知道你被藤蔓帶進了樹洞,然後一路追了過來。”
毛小豆對着避蟲瓶深深嗅了幾口,清涼又清新的氣味直沖心脾,驅走了惡心感,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然後,風啟刀幫她把避蟲瓶重新戴上。
休息了一會兒後,風啟刀走到藤蔓所在山壁前,準備看看裂縫外的情況。見風啟刀靠近過來,藤蔓精的獨眼瞬間警覺起來,許多支蔓重新移動過來,擋在主藤前。
裂縫外能夠看到一片已然昏暗的天空。風啟刀看了藤蔓一眼,想它應該不會有所妄動,于是閃身躍出裂縫。落下後,發現是在一條狹長的深澗中。天色已暗,灰色的濃霧低低垂在澗谷上空。這是一片完全被濃霧遮掩的區域,若非藤蔓精的緣故,他們大概也無緣到達此地。
此時,這處山巒間的深澗,正呈現着一番與衆不同又動人心魄的景象:一條泛着幽綠色熒光的小溪順着澗底往地勢更低處流淌而去;小溪兩側長着密密麻麻的葉片闊大、花朵肥碩的低矮植物,所有的植物,葉片均泛着幽綠的熒光,開着暗藍或是暗紅色的花朵,花朵也都泛着相應的熒光。雖然天光暗淡,但整條山澗卻泛着紅、藍、綠三種熒光交錯的豔麗詭異光芒。
風啟刀站在小溪邊,沿着小溪流淌而下的方向看去,頓時有些激動,立即返身從縫隙回到洞中。
原本毛小豆靠在山壁下方休息,見風啟刀從縫隙出去後,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洞中繞了幾圈,最後停在藤蔓面前,與藤蔓的獨眼對視片刻,覺得藤蔓應該不會傷害自己,便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藤蔓前,擡頭朝縫隙上方望去。
面對獨自一人的毛小豆,藤蔓精還是有些不老實,試探性地伸過一根藤條,在毛小豆面前晃來晃去。毛小豆無奈自己雙手使不了,不然很想一把抓住前面的藤條,看看藤蔓精會作何反應。最後,藤蔓精将伸出的藤條嘗試性地伸到毛小豆垂着的右手前,輕輕纏上了她的手臂。
毛小豆剛想後退把手抽出來,随即便意識到,藤蔓精似乎沒有惡意,柔韌的藤條将她的整條手臂纏住後,便停止了動作,仿佛在感受什麼似的。
毛小豆有些無聊,幹脆同藤蔓精說起話來:“你能探查得出來,我這隻手臂現在已經廢了嗎?因為手筋已斷,所以這隻手已經用不了了。風啟剛剛說,你恐怕已經在這裡待了三五百年了,若論壽命,遠遠超過我們的,正因如此,風啟考慮你在陰暗之地成長乃至成精都實屬不易,加之這次你也沒有傷及無辜,所以才不傷你主藤,留你性命。不過,以後你還是要好自為之,不要輕易傷人性命,否則,下次遇見的進山之人,恐怕就不會如風啟這般好說話了。我說的話如果你能聽懂,一定要記住了,這可是為你好。”
藤蔓精的獨眼默默看着毛小豆,沒有任何反應。但纏在毛小豆手臂上的藤條卻緩緩下移,集中到她的手腕上。
正在這時,風啟刀返回洞中。見毛小豆被藤蔓纏住手腕,目色一沉,舉起手就要揮出靈力。毛小豆見狀,忙阻止道:“風啟,不要!”纏在她手腕上的藤蔓也迅速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