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先在一條曲折深長的通道中行進了很長時間，在盡頭無路處，進入山壁上方的人字形裂縫，裡面果然是另一條幽深通道，地勢也開始明顯上升。待前方終于出現一片光亮時，原本一直坐着的毛小豆激動地站起來，同風啟刀并立着，迎着那道光亮而去。

他們自進入那片植物會發光的深澗以來，時間其實并未過去太久，大概就三天左右，但仿佛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日光了。

飛行盤順利地從盡頭處的山縫飛了出去。眼前豁然開朗，他們正懸在空中，下方是一片湖泊，四周密林環繞。深碧的湖泊看起來很深。而他們剛才出來的那個地方，隻是背後山脊上的一道裂縫。天空仍然蒙着霧氣，陽光疏疏淡淡照射下來。同黑暗陰冷的山腹相比，這些微薄的陽光已是彌足驚喜與珍貴。

風啟刀喚出錨位磁蟲，确定方向後，往東南方向行去。

為避免錯失白石泉，進入湖邊密林後，他們便降下去，進入了林中。林中樹木太密，他們隻能緩慢低飛。從先前陽光傾斜的角度來看，大概還有一個時辰傍晚将至。所幸進入的密林看起來十分正常，沒有異常瘴霧，各種飛鳥、小獸的蹤迹時而可見。

待樹林中的光線剛剛暗下來時，前方樹林中突然出現一片草木不生的空地。風啟刀降下飛行盤。他們在空地邊緣落下。

圓形空地出現得十分突兀，尤其是在一片密林間。空地中除了鋪着一層厚厚的落葉，其他什麼都沒有。風啟刀打量空地。毛小豆卻擡起頭來四周張望。然後她說：“風啟，你看那些樹。”風啟刀聞言，跟随毛小豆的目光，往上方看去。

空地雖然空蕩蕩的，四周的樹卻仿佛受到空地吸引似的，樹梢都往中間靠，看起來就像所有的樹合圍着空地。

“這片空地，應該有古怪。”風啟刀說道，然後朝空地中抛出一隻藍色的幻影蝶。

幻影蝶立即振翅往空地飛去。閃着銀光的藍色翅膀，在漸漸暗下來的光線中，翩翩擺動，異常顯眼。很快，幻影蝶就飛過了空地，然後又掉轉方向，飛了回來。風啟刀手指一揮，幻影蝶化作一道藍光飛入他懷中。

“我們是不是也走到空地上看看？”毛小豆問道。

“嗯。我們不要離得太遠。”

說完，二人借着熒石的光，慢慢走進了空地。

厚厚的落葉踩在腳下，軟軟的，還帶着一些彈性，發出嘎吱的聲音。整片樹林中，除了他們前面熒石發出的光，光線俱已昏暗。沒有月色的樹林，顯得陰蒙蒙的，就像從暗處随時都會有什麼怪物跑出來吓人似的。

毛小豆和風啟刀在空地内走了一圈，風啟刀試了幾個法術，比如，破障眼法的，破結界的，又用滅裂刀在空地中揮了幾式刀法，但空地都未出現任何變化。除了不長草木外，空地看起來很正常。

“會不會，就隻是一片空地而已？”毛小豆說道。

“看起來如此，但，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風啟刀說道，“莽塱山中很多地方，雖然看起來很正常，用法術試探亦無異常，但其實都是一些奇境所在。隻是這些奇境，顯然是依據另一種遠遠高于人間的力量所設，所以，修行者的靈力和法術對這些地方根本無用。我們再仔細看看。”

“好。”

毛小豆又朝四周看了一圈，但實在看不出什麼異常來。隻覺得，還是空地上方那些樹梢的樣子古怪又有趣。于是，又擡起頭來，朝上方張望。

光線暗下來後，大樹的樹梢都成了黑魆魆的一個輪廓。不過，也不是一點光亮都沒有。這不，時不時會有螢火蟲般的光亮在樹梢中間出現，撲閃幾下，又消失不見。而且，光亮的顔色，還是淡淡的熒光藍。

這裡莫非也有藍色的熒蟲？毛小豆越發來了興趣，繼續仰着頭，朝合圍的樹梢張望。

風啟刀在四周查看一番依舊沒有收獲，走過來，見毛小豆還在擡頭張望，忍不住笑道：“小豆，什麼吸引了你的注意力，看得這樣仔細？”話畢，也擡起頭來張望。

“風啟，看到了嗎？那個藍色的熒蟲，撲閃一下，然後就不見了！我已經看到好幾隻了！沒想到，這裡也能見到熒蟲。”毛小豆的手臂擡不起來，左臂也無法舉過肩，所以不能指給風啟刀看，隻能對着熒蟲出現的位置激動地說道。

“嗯，看到了。”風啟刀邊道，邊繼續盯着樹梢附近看。剛才撲閃的那一下，雖然很快，但他剛擡起頭的瞬間，就看到了。如果不是毛小豆說她已經看到好幾次了，他大概會以為那是眼花出現的錯覺。因為，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那閃亮的一下，分明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進入空地範圍，本來連一隻鳥、一隻螞蟻都見不到，空地厚厚的落葉下，也沒有任何糞便、皮毛之類的，就好像這林中的所有動物都在刻意避開這片空地。但偏偏，樹梢附近會出現熒蟲？

這時，又有兩小點藍光出現在空中。藍光撲閃兩下，又瞬間消失不見。這次，連毛小豆也覺察到異常了。

“風啟，你說如果那是熒蟲的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突然消失？我也沒看到它們往旁邊樹上飛啊。”

風啟刀突然了然地笑起來，說道：“我們到上面看看就知道了。”說完，不等毛小豆反應過來，已經攬着她的腰，帶着她，往上方淩空躍去。

風啟刀的速度很快，帶着毛小豆直接躍到高空中，遠遠超過四周樹林的高度。然後居高往下一看，瞬間明白了，他的猜測沒錯。

“風啟，下面是什麼？”毛小豆驚道。

“小豆，下面應該就是白石泉。”風啟刀說完，帶着毛小豆落了下去。

剛才他們越過樹梢後，便清晰地看到，樹梢的中間，存在一個圓形的豎井似的通道，通道的内壁全是發着淡光的白色熒石。原來，這片空地中确實存在另一個境，隻是，這個境的入口，設置得比較特别，要在空中才發現得了。

空地四周的樹就六七丈高吧，但他們進入通道，卻一直往下落，大概落了半裡的距離才到達底部。另一條深長的通道出現在他們面前。從通道内不斷飛出發着藍光的熒蟲。熒蟲飛飛蕩蕩，有些又折回通道，有些則往他們剛才落下的通道輕盈地飄去。

兩人往那唯一的通道内走去。

曲折的通道走到頭，是一個白石洞穴。洞穴内雖然還算寬敞，但内部境況一覽無遺。洞中白石質地細膩潔白，含有結晶體，似玉非玉，似冰非冰，發着柔和的白光。從洞頂上倒懸下許多形狀各異的乳石。乳石上密密麻麻地聚集着淡藍色的熒蟲。洞穴最裡面凹下去的部分，有一方泉池，泉池内薄霧蒸騰，看起來似乎泉水溫度還挺高。除了他們進來的這個洞口，洞穴内再無其他通道。洞中空氣，除了彌漫着一絲潮濕外，并無其他異味。未曾想到，白石泉居然位于這樣一個靜谧、天然、潔淨的獨立空間中，這樣看來，這個洞穴還算比較安全。這倒是出乎風啟刀的預料。

“小豆，我們過去看看。”

毛小豆點點頭，打量着洞穴中的情況，同風啟刀一起，往最裡面走去。

泉池近乎三分之二個圓形，但池邊并不規則，凹凸起伏，應是天然形成的低凹之處。風啟刀将池面上的白霧撥開一些，露出下方的池水來。泉池看起來至多一人深，池壁和池底是同樣的白石，池底有泉眼，池水便是由泉水滲透形成。清可見底的泉水微微泛着一絲清光。

兩人蹲在泉池邊，風啟刀試了試水溫，倍感意外地說道：“居然比人體的溫度還略低一些。”然後看向毛小豆，“小豆，你準備好了嗎？”毛小豆想了想，似乎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别準備的了，于是點點頭，說道：“我準備好了。”“那好。”風啟刀拿出裝着伸筋續斷草的囊袋，先拿出一根神草，放進了泉池。

整根鮮活的神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泉水中完全溶解了。泉水中泛起一絲綠光。

“看來是這裡沒錯了。”風啟刀把囊袋遞給毛小豆，說道：“小豆，待會兒你準備好了，就把餘下的伸筋續斷草連同風前輩的那顆丹丸一同放進去。接下來的四十九天，我就在洞口那邊守着，有什麼事，你叫我。”

毛小豆滿心感激地點點頭，看着風啟刀，覺得有很多話堵在心口想說說不出。沒想到，她的手真的可以得到治療了。

風啟刀忙道：“小豆，現在什麼都别說，你先治療要緊。袋子我放在池邊，我這就過去了。”說完，站起來，朝洞口走去。

毛小豆靜靜看了泉池一會兒，也不再耽擱，從包袱中取出一件深色長罩衫。這是專為最後這步泡泉準備的。然後，艱難緩慢地換好了衣服。

又從包袱中拿出一個小木盒子，把裡面一顆黑色的藥丸服了下去。這顆丹丸名逆坤丹，是出行前風揚眉特地為毛小豆準備的。風揚眉告訴毛小豆，若他們此行順利尋到了伸筋續斷草，到了最後泡藥泉這步，她将此枚丹丸服下，可讓她在兩個月内保持淨身。

赤蛟劍已經從毛小豆腰帶下跳了出來，高高懸在泉池邊緣上方，微微震動着。

毛小豆換好衣服，坐在泉池邊，想了想，準備先下到水中，再把神草放進去。這樣想着，便往池中滑去。

然後，發現居然沉不下去。滑入池中的毛小豆，隻能輕飄飄地浮在水面上。

這是什麼情況？

毛小豆有些懵了。她可以有意識地把腿伸進水裡，但隻要一放松，不再特意用力，她的腿就會自動浮上來。她的左手尚且能用一點力，可以勉強伸進水裡，但同樣，一放松就浮上來。右手就完全無法伸進水裡。看起來清透輕盈的泉水，仿佛帶着強大阻力，根本不讓她進入水中。毛小豆坐在水面上，倍感無奈，完全拿這池水沒辦法。僵持了一會兒，既不知是何緣故，也無計可施，隻好開口喊道：“風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