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雪鹿角，現在又有了呢？”

夜呈子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打量着夜無虞，知夜無虞不像開玩笑，一個不安的猜測蓦地出現，令他的心驟然一緊。

“無虞，你告訴我，你之前去了哪裡？”

夜無虞垂下頭，想了想，自己去雪域的事，遲早也是瞞不住夜呈子的，索性現在說了，還能借此勸他保重身體，于是擡起頭，說道：“夜叔叔，我去了雪域，尋到了雪鹿角，已經交給源子叔叔了。定元丹，應該已經開始煉了。所以，你再耐心等等。”

夜呈子神色驟變，激動道：“無虞，你為何如此！叔叔不需要你這樣做啊！如果你遇到什麼不測，我該如何、如何……”夜呈子按住自己的胸口，猛烈地咳起來。

“夜叔叔，你别激動，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夜無虞連忙将一道純淨的靈力注入夜呈子的背部，夜呈子才漸漸平靜下來，停止咳嗽。夜無虞又連忙倒了杯熱水遞給夜呈子。

夜呈子接過水，喝了下去，然後帶着心痛看着夜無虞，道：“孩子，你太傻了。叔叔的殘軀，已經不值得你這樣做！”

“夜叔叔，在我眼中，無論你現在身體如何，都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我做不到看着你的生命一天天消逝而什麼都不做。既然我現在已經平安歸來，也請你莫要再動氣。現在既然還有希望，就請你跟我，跟源子叔叔他們一起，耐心等幾個月，至多不超過一年，好不好？”

夜呈子最終歎息一聲，無奈地說道：“你也就算了，源子怎麼也由着你！”

夜無虞見夜呈子漸漸平靜下來，也跟着放松下來，露出一絲笑，道：“源子叔叔也勸過我的，但我執意前往，所以他也沒有辦法。夜叔叔，等源子叔叔過來探望你時，你可别為這件事去質問他。不然，我心裡會過意不過的。”

夜呈子搖搖頭，歎道：“傻孩子，我哪裡有資格去質問你們。現在過意不去的人是我！”

夜無虞笑起來，道：“那既然如此，夜叔叔，你是不是願意答應接下來的一年裡，像以前那樣好好保重身體了？”

夜呈子終于也笑了起來，道：“你放心，無虞，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你和源子他們的心意，我不會辜負。”然後夜呈子收起笑容，認真地說道：“無虞，叔叔謝謝你。我也希望你答應叔叔，如果以後你要去危險的地方，做危險的事，如果叔叔尚在，都記得來同叔叔說一聲。叔叔不一定會阻止你，但至少，叔叔可以把所知道的情況告知你，讓你提前做好一些準備。比起知道你要去做危險的事，事後知曉你去做了危險的事，更讓叔叔難以接受。因為後怕的感覺更糟糕。”

夜無虞滿心愧疚，點點頭，鄭重地說道：“夜叔叔，我明白了。這次是我不對，當時不告訴你，也是擔心你的身體受不了，萬一又被刺激到，那就不好了，所以才讓源子叔叔也幫我保守秘密，不告訴你。”

夜呈子笑道：“所以才說你是個傻孩子。叔叔我又沒怪你，你又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就這一點，你跟你娘，一點都不像。”

夜無虞轉身在竹席上坐好，給自己倒了杯茶，笑着說道：“畢竟我娘是我娘，我是我嘛。”又給夜呈子倒了杯水，道：“夜叔叔，從今天起，你還是喝水吧。”

夜呈子接過溫水，無奈地笑了起來。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

夜無虞準備離開的頭一天，未再練劍和打坐。下午時，她推着夜呈子沿着水灣走了走，最後來到矮松邊。夜無虞仍然在木輪椅旁席地而坐。

水灣中除了原先的幾隻白鳥，兩個月前又飛來了幾隻黑色水鳥。同兩年前相比，此時的水灣已然熱鬧不少。

“夜叔叔，現在水鳥多了，你會不會嫌吵？”

“不會的，反而覺得這片沙灣比之前有趣了不少。這些水鳥都是十分活潑生動的存在，有時看着它們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就會過去整個下午，也并不覺得無聊。”

“那就太好了。”

夜呈子看看夜無虞，道：“無虞，這次你離開，不要有任何顧慮。白沙宕會成為你的家，但不會成為你的束縛。我在這裡，會很好。”

夜無虞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下來，還好忍住了。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淡藍的天空，雲層薄紗似的，絲絲縷縷，柔柔淡淡。遠處似乎正在下雨，山影完全被霧氣籠罩，看過去隻見白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到。盡管有水鳥時不時發出鳴叫，在水灣上展翅飛過，在水面上漾出波圈，但整片白沙宕，還是透着祥和的甯靜，水清沙白，樹綠草碧，野花遍地。不知是這裡的氛圍像極了住在這裡的人，還是住在這裡的人像極了這裡的甯靜。

兩人靜靜地看了會兒風景。

然後夜無虞突然想到點什麼，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說道：“夜叔叔，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在雪域遇到雪人妖的事。但其實，還有個細節，我沒有跟你說。”

夜呈子收回遠眺的視線，問道：“什麼細節？”

“當時，第二個雪人妖，在最後的時刻，突然從眼裡、嘴裡、斷掉的雙臂處，噴出了黑氣。”

“黑氣？”夜呈子的眼中蓦地閃過一絲驚異，神色頓時嚴肅起來。

“沒錯。第一個雪人妖因為是瞬間就被滅掉的，所有沒有看到黑氣。但第二個就出現黑氣了。那兩個雪人妖，聽雪鹿說，是幾個月前才出現的，而且特别殘忍，都是直接就把活物撕碎，并以此為樂。所以，我在想，那會不會就是邪魔之氣？”

夜呈子思忖片刻，神色凝重道：“按照你的描述，極有可能。如果真是邪魔之氣，又是在雪域出現，這不得不說，也實在太過巧合。”

“夜叔叔為何這樣說？”

“無虞，你有所不知，雪域如果一直往北，據說會有一條巨大的雪溝，越過雪溝之後便是廣袤的寂北荒地，又被稱為寂北死地。之所以叫做死地，是因為那片荒地異常寒冷，但不再有冰雪覆蓋，也不再有任何生靈氣息，隻是純粹一片死寂之地，是雖在世間，卻猶如非世間的所在。據說，千年前，在人族、妖族、魔族共存之時，那裡曾經是魔族所在的魔域，魔氣四溢，終年隻有夜晚沒有白天，更沒有四季之别。後面，因為上界清氣的注入，魔域的魔氣消失殆盡，有了日夜輪轉，魔族也漸漸消亡，魔域之地從此不再存在。但那片地域上，卻再未出現過任何生靈，雖然終年酷寒，卻似乎連冰雪都不願意涉足。那片地域就成了後面的寂北死地。而雪域是人間最為接近那片死地的區域，如果真有邪魔之氣在雪域出現，要麼是純粹巧合，要麼就是事出有因。”

夜無虞聽完夜呈子所言，神色凝重起來。夜呈子看着夜無虞，喚了她一聲。夜無虞回過神來。

夜呈子說道：“無虞，不論你現在在想什麼，叔叔隻想提醒你，你的化雪劍式要抓緊時間練習才是。過去一個月，你不過是記下了所有劍式，但還遠遠談不上熟練運用，化霧、化雨、化雪劍式間的融會貫通更是談不上。你現在首要的事，便是勤加練習劍術。至于其他的任何事，都不是最緊急的。何況，修行界還有各大宗門在。而關于邪魔之氣的種種，要說消息最靈通也對此最為關注的，還是幾大宗門，這畢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但也并非是說，發現邪魔之氣，我們什麼都不做。等你離開後，我會讓源子将此事告知宗門，這，便是目前我們應該做的。”

夜無虞重新放松心情，點點頭，道：“夜叔叔，你說的我都明白。你放心，我并沒有想什麼。因為，現在除了要練劍，我也要等着定元丹的消息。隻有确保定元丹煉制成功了，我才有心思去做其他事。”

夜呈子放心下來，淡淡笑起：“那就好，叔叔就放心了。你明天就要離開，現在再推着叔叔四處繞繞吧。”

夜無虞站起來，笑着道：“好。”

翌日上午，夜無虞約莫着時間差不多了，便同夜呈子道别，馭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