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無虞睡着後,同前次一樣,風啟刀抱起她,退到後面的山壁處,幫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自己身上,然後,背靠着幹燥的山壁,也閉上了眼。
有一件事,風啟刀未告訴夜無虞。他返回風潛谷後,其實同風紫煙談過一次。
之前在雪域時,聽夜無虞說完幻影蝶消失之事,他便有所猜測了。幻影蝶向來很少出現意外,除非是有人故意為之。所以,他首先就想到了住在谷口附近的風紫煙。風紫煙認得他的幻影蝶,也知道夜無虞回來會用幻影蝶聯系他,又加之紫煙之前對他……總之,雖然這樣想風紫煙讓他很不舒服,但除了紫煙外,他亦想不到其他人。因此,返回谷中後,風啟刀準備同風紫煙談一次。
不用他去找風紫煙,返回谷中的第二日傍晚,風紫煙就來找他了,懷中抱着一壇酒,說是邀他去山上賞月。風啟刀未猶豫就同意了。兩人運轉修為,很快就來到他們經常去的那個山腰,坐在擡頭可以仰望夜空,低頭可以看到谷地的大樹上。
風紫煙看起來心情很好,笑意盎然,看向風啟刀時,眼中波光流動,熱情與柔情并俱。再一次,風啟刀避開了風紫煙無所顧忌的注視,隻靜靜看着下方的谷地。天色漸漸暗下來。谷地四周的山邊和山中,漸漸有燈火亮了起來。
“風啟,你回來了,我真高興。快跟我講講,這次你去了哪裡?都尋了些什麼材料?”風紫煙說完,撕開酒壇的封紙,擡起酒壇往自己口中倒了許多酒,然後把酒壇遞給風啟刀。很久以前,他們就是這樣喝酒的。一壇酒,我倒幾口,又遞給你倒幾口。風啟刀喝酒沒她那般爽利,經常被她嘲笑。
風啟刀接過酒壇,卻沒有喝,隻拿在手中。也沒有回答風紫煙的問題,隻轉過身,靜靜看着她,道:“紫煙,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風紫煙嫣然一笑,道:“我知道。”
“以後,我也隻會把你當朋友。”風啟刀平靜認真地說道。
風紫煙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她打量着風啟刀,片刻,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為什麼?”
風啟刀平靜地說道:“之前小豆回來過,她在谷外放出了我給她的幻影蝶,但幻影蝶飛入谷中後便失去了蹤影,也未返回去。她以為我不想見她,又有事在身,于是就離開了。可後面,我們卻在雪域碰上了。這一次,我們便是一起回來的。隻是她要先回夜家寨一趟,所以沒有跟我一同回來。”
風啟刀的話像一根厲刺刺向風紫煙,她愣了一瞬,但随即就恢複常态,淡淡地說道:“是嗎?這麼巧?沒想到,在谷外你們居然都能遇上?呵呵,還真是讓人挺意外的。”
月亮還未圓滿,但天氣晴朗,所以十分明亮,已經漸漸升上了天空。谷中附近的山林,幾乎沒有什麼小獸,隻有蟲豸和飛鳥,所以入夜後,除了蟲豸的低鳴,還算比較安靜。
風紫煙雙手撐在身側的樹幹上,笑盈盈地仰頭看着月亮。若隻是看側面,仿佛仍然是當年那個熱情開朗的少女。
時間靜靜地流逝,逝去之後再也追不回來。如同那些他們曾經擁有,但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不久,風紫煙轉過身來,仍然帶着笑意看向風啟刀,隻是,這時的笑意中,多少都有了些酸楚。
“風啟,你确定你已經明白了你的心嗎?”
“是的,我已經明白。”
“那毛姑娘的呢?她的心,你真的确定明白了?”
風啟刀沉默着,沒有回答。他真的明白夜無虞的心嗎?他在她心中是怎樣的位置,他真的知道嗎?他不知道。因為他從未問過。
風紫煙笑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一件極為好笑的事。
笑過之後,風紫煙湊近風啟刀,定定看着他戴着面具的臉,輕聲說道:“風啟,我很了解你,我也很了解女人。當年你的臉吓了我一跳,你以為就不會吓别人一跳?即使别人不會像我那般驚駭,見過你那張臉後,心裡肯定也會留下陰影。帶着這樣的陰影,你确定你們還能享受琴瑟和諧般的極近親密?你确定對方不會因為你的臉做噩夢?還是說,你準備一輩子都戴着面具如同一個假人似地與人相處?”
之前的風紫煙又回來了。知道怎樣深深地刺痛風啟刀的風紫煙又回來了。
風啟刀所害怕所擔心的事,都被她赤裸裸毫不留情地說了出來。風啟刀内心黯淡沉重,緊緊抿着雙唇,陷入了内心的暗影中。
“風啟,你們之間會如何,我拭目以待。”風紫煙如同在耳畔呵氣般,輕輕将這幾個字吹進風啟刀的耳中,确定風啟刀已經将她的話全都聽進心裡去了,于是笑盈盈地閃身離開。
風啟刀像個木頭人似的靜靜坐在夜色中。坐了很久,才突然想起來般,擡起手中的酒壇悶悶地灌了兩口。然後擡頭看着空中的月亮。
那一晚,月色很好,隻是,并不圓滿。而當月亮圓滿時,坐在他身畔的人,又會是誰?
無虞,那個人會是你嗎?
自那天之後,風紫煙就再未來找過風啟刀。對此,風啟刀倒是心裡松了口氣。無論如何,那次談話之後,他和風紫煙之間的種種,以風紫煙向來驕傲的性格,應當是告一段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