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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彘奔險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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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春三月踩着春風如約而至。春滿人間,萬物生機勃發,許多花朵在枝頭綻放,千嬌百媚,爛漫璀璨。但也有未如約而至的,比如春雨貴如油。田野上,山林間,倒是經常春雷滾滾,但隻打雷,不下雨。經常出現的情形是,天色突然暗沉,黑壓壓的,然後響雷陣陣,閃電亮光四射,陣陣刮起的大風把小草、樹枝吹得東倒西歪,手足無措,并卷起無數幹燥的沙塵。幹燥、大風又還打雷的天氣,引起了多起山火。若是起火的山林附近有門派所在,都會立馬派出弟子,先用結界将起火之處隔絕起來,然後再将村民們送過來的水,或是附近江河、湖泊中的水,通過法術化水成雨,灑向起火的山林,以此滅火。

于是,這整個春天,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不同的宗派就幫着滅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起山火。

随着氣溫逐漸升高,而雨一直未下,天地間就仿佛蘊藏了一股巨大的火氣,憋悶着無處發洩。而人間各城鎮,城門和城内告示榜上,已經貼滿了提醒大家“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防止走水人人有責”的大紅告示。夜裡巡夜的更夫,走過街道巷陌,敲着更鑼的同時,更是一遍遍提醒着“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而在這時,西北方向的彘奔險境傳來的一則消息,則如一個驚雷落入了平靜了好些年的修行界中。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月前,北方的兩個門派共同組織了十名弟子,前往彘奔險境曆練。然而,原本預計二十天就結束的曆練,到了時間卻無人返回。但衆弟子在進入險境前,在照命殿内點亮的命燈都還亮着,所以結界外值守的門派弟子,也就未加幹涉。因為以往進入險境曆練,也有未按預計時間返回的,畢竟進入險境,可能遇到各種突發事件,行程被耽擱阻撓,也是正常之事,而且,先前那些延遲返回的弟子,最終都安然歸來了。所以這次,他們也認為是相同的情況。但三天前,照命殿内,進入險境的十名弟子的命燈突然全部熄滅,而後,隔開險境和外界之間的堅牢厚實的結界,突然傳來像是被什麼巨物撞擊的聲音。

正在彘奔險境輪值的剛好是五名南山火棕門弟子。衆人見曆練弟子命燈熄滅,又聽聞結界背後傳來異常聲響,頓時心驚,連忙啟動照命殿内的傳訊法陣,急急将發生的事件分别傳給了北方的兩個門派,以及西邊的青松門、東邊的紫杉門。

十名弟子的命燈同時熄滅,加之這片大陸中最大的險境結界出現異常,這可絕非小事。過去雖然也有在險境中身隕的弟子,但屬于極少數情況,而且身隕的弟子,最後調查下來,都是進入險境後,未嚴格遵守險境曆練規則,要麼誤入、要麼故意進入高出自己修為等級的疊水中所緻。此外,每次進入險境曆練,多少都會有弟子受傷,這倒是很正常的事。

而這一次,整整十名弟子的命燈瞬間熄滅,根本就是自彘奔險境設置結界二百年來最為嚴重的曆練事故。事情不但十分嚴重,而且最讓有經驗的掌門感到不安的是,莫非結界背後的險境出現了什麼異常?

幾乎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青松門和紫杉門各派出三十名弟子,要求弟子趕往彘奔險境後,先合力加固結界,但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險境,後續措施等主要門派合議後再行決定。

青松門由古山白領隊,帶領修為已經達至中乘高階的弟子三十名,通過宗門内隻在緊急情況下開啟的大型傳送陣,很快趕到了彘奔險境。

彘奔險境原是彘奔山境内一片廣闊的荒僻之地,四周俱被崇山峻嶺包圍,境内荒林叢生,地形複雜,各種兇獸毒物出沒。本來這裡由于四周高山起伏的天然地勢,自成一片區域,唯一能夠通往外界的,是一處位于高山間的狹長山谷。山谷常年被濃厚有毒的瘴氣遮蔽,即使是彘奔山境内的各種兇猛異獸都有所忌憚,從不會擅自出谷。但随着時間推移,世間滄海桑田,大概在四百年前,阻隔彘奔山和外界的瘴霧開始漸漸消退減弱。有修行者認為,這是因為随着浮洲大陸内,人族的發展越來越興旺,世間陽氣越來越充足,人間的陽氣四處擴散,一些陰瘴常年聚集之地,因為受到陽氣沖擊化解,環境于是漸漸發生改變所緻。

及至二百五十年前,彘奔山出谷山口的瘴霧已經消退得隻剩下薄薄一層。陰瘴的消失,如果發生在其他地方,應該是好事,這意味着世間又多了一處山清氣朗之地。但對于彘奔山而言,瘴霧的消失,卻使得山中兇獸有了走出彘奔山危害人間的機會。

剛開始,兇獸出現并襲擊村莊鎮子的情況不算很多,大概二三年才會有一起。修行界也未多加注意,隻當作是附近山林裡偶然出現的兇獸所為。直到有一年,彘奔山境内發生了一次劇烈地震。這次地震,使得山中許多獸類驚慌失措,紛紛往山外逃逸。大量的兇獸頓時湧入人間,短時間内造成了多起影響惡劣後果嚴重的傷亡事件。這時,修行界才知道是彘奔山露出了通往外界的出口,使得原本山中的兇獸有機會出來引發禍害,在派弟子前往各地驅除兇獸的同時,立即派弟子守住了彘奔山的出山谷口。

那些跑出來的兇獸,有些很快就進入了其他山林,而這些山林往往又面積遼闊,極易隐匿和躲藏,給尋找和驅除造成了不小困難。修行界派出大量弟子,花了将近三年時間,才最終将進入人間的兇獸驅除殆盡。

也就是在這時,有宗門提出,在彘奔山出口處集合整個修行界之力,設置大型結界,将彘奔山内的兇獸永久阻隔在山内。同時,由于之前見識到了彘奔山内兇獸數量之多,便同時提議,之後,可以将彘奔山作為弟子曆練的險境,給予弟子實戰訓練的機會的同時,順便遏制山内兇獸的增長數量。

提議被大大小小幾十個修行門派一緻同意。然後便有了現在的彘奔險境。之後,修行界又在險境入口的結界外,修建了照明殿。當有修行弟子要進入險境曆練時,先在殿中用靈識點亮命燈,在殿中值守的弟子便可随時查看曆練弟子的狀況,如發生異常,可及時施援,關鍵時刻,還能憑借命燈尋找到在險境中迷路的弟子。

讓弟子們進入險境隻是為了體驗身臨其境的對敵現場,将平時所學用于實踐,以檢驗所得和不足,并不是為了讓弟子進入險境冒生命危險。因此,随着對彘奔山内的環境有更多認識後,修行界便制定了進險境曆練的若幹規則。

首先是明确了,能夠進入險境曆練的隻能是門派弟子,散修隻有登記在某個門派下,并随同該門派弟子一起時,才能進入險境曆練。最開始,修行界對所有修行之人一視同仁,允許散修進入險境曆練,結果就出了好幾次意外。好幾次都是,看到進入險境的散修的命燈閃爍或是暗淡,守在照明殿的弟子連忙進入險境救人,才避免了嚴重後果的産生。但即使如此,最後還是發生了一起因為救助誤闖高階險境的散修,導緻一名弟子受傷身隕的嚴重事故。後面,門派經過思考,認為散修的修為參差不齊,又多半單打獨鬥,進入險境後往往又是走無畏大膽路線,不該去的地方偏要去,不該招惹的兇獸偏要招惹,而在險境中,又無人約束和監管,所以發生意外的頻率過高。雖說來曆練的散修可能已經看淡生死,即使命喪險境也心甘情願,但這畢竟有違修行界讓弟子進入險境曆練的初衷,所以,最後決定,不再允許散修單獨進入險境。畢竟,這是真實的險境,而不是用法術營造出來的演練場合。

其次,便是規定了不得越級曆練。所有進入險境曆練的弟子,都必須嚴格遵守此規定才能确保平安歸來。這是大概一百多年前,由各主要門派掌門連同主要弟子集體進行了一次險境曆練,大緻摸清了險境中的兇獸狀況、環境兇險程度後,做出的明确規定。此規定做出後,便一直沿用至今。

具體來說就是,彘奔險境内的環境,被依照兇險程度,劃分成為三個疊水,既一疊水、二疊水和三疊水。之所以這樣叫,是因為,剛好在每一片區域邊界附近,都有一個從高山上流瀉而下的瀑布,正好作為進入下一級疊水的标記。每一個疊水,依次從入口處,逐漸往彘奔山深處推進。越是進入山脈深處,環境地勢越是複雜,且越是存在許多生性兇殘、天生嗜血、形巨力大的兇獸,因此,危險系數也越高。彘奔險境曆練守則于是規定,初乘修為的弟子,隻能在一疊水範圍内曆練,且至少需要一名中乘修為弟子随隊;中乘修為弟子隻能在二疊水範圍内曆練,且至少需要一名上乘修為弟子随隊;上乘修為弟子可以進入三疊水中曆練,但至少三人成隊,不允許單獨曆練,且不允許越過枯木死水河。

之所以三疊水的最遠處,設定為枯木死水河,是因為,百年多前的那次集體曆練,這裡便是當時衆人到達的最遠處。各門派弟子在門派中上課時,基本都聽過關于彘奔險境和枯木死水河的介紹。大家都知道,這是一條水質深黑污濁的死水河,河岸兩側的樹木早已枯死數百年,河對岸的枯林,更是深不見底,終日光線灰暗,無日光照射,彌漫着無邊的死寂,甚至連絲風都沒有。當年,幾位掌門站在死水河畔,看着對岸幽暗死寂的無邊枯林,分别擲入靈力以探究竟。然而,幾道渾厚的靈力進入林中後,隻是無聲無息消失在樹林深處,仿佛被濃厚的寂靜吞噬了一般。幾位掌門對視一眼,最後決定,不再繼續前進。不用明說,大家都已經心下有數,死水河的對岸,或許存在某些超出認知的東西,如果隻是曆練的話,弟子們還是不要冒然進入為妥。或者說,無論那片透着死寂的枯林深處存在什麼,都還是不要輕易打擾到的為好。從那之後,枯木死水河以北,便成了所有弟子曆練的禁區。

大概五十年前,一名上乘初階的弟子随同兩位師兄進入三疊水中曆練時,不慎與其他兩人走失,之後便失去了蹤迹。等後面同門師兄憑借命燈進行搜尋時,最後定位到的走失師弟的位置便是死水河畔。也是在那時,這位師弟的命燈徹底熄滅。事後猜測,那位師弟估計冒險越過了死水河。從那之後,所有修行弟子對枯木死水河的忌諱成了一件有實感的事。大家于是知道,那條河以及對岸存在的危險,絕不是前輩們為了聳人聽聞而胡謅的。

所以,枯木死水河以北的地帶,至今對修行界而言,仍然是未知區域。

而雖然是兇獸無數的險境,由于多年來曆練弟子一直遵守規則,倒也未出現過大的風波。又由于結界的存在,險境内的兇獸也再未出來傷過人。

但不想,如今,險境内卻出現了異常。

古山白帶領師弟師妹們趕到照命殿時,火棕門的三名弟子正在焦急地翹首以盼。他們告知古山白,因為險境結界異動,另外兩名師兄正在結界外守護。

古山白先進了照命殿,重新查看了一遍已經熄滅的命燈,神色凝重。十盞命燈,熄滅得如此徹底,一絲氣息都未留存。這意味着,失去了生命的十名弟子,甚至連一絲神魂都已不剩,如果想要進險境尋找他們的遺體,都無迹可尋。

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突然身亡,且神魂俱失?這根本不是險境中那些兇獸能夠做到的。

巨大的問号和擔憂出現在古山白心裡。但此時,暫無時間仔細思考這些。他們得先去看看結界狀況究竟如何了。

古山白帶着其他青松門弟子,很快來到彘奔險境的結界入口處。

守在結界外的兩名火棕門弟子,見青松門的人到來,顯見地松了口氣,忙迎上來,同古山白行禮後,道:“古道友,你們終于來了。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你們到來的原因,先前一直撞擊結界的動靜,突然就停了。”

古山白和另外四名青松門上乘初階修為的弟子、十名中乘高階弟子,共同躍起至半空中,随着古山白示意,十五人一起,帶出靈力,在空中畫出一個銀色的長方形光陣,然後将光陣朝前一推,光陣碰到結界的瞬間,就被結界吸收,與此同時,原本隐形的結界,突然如同水面波紋閃動般,顯現了出來。

這時,紫杉門的大師兄闫敬塵也帶着師弟妹們趕來了。見古山白已經通過專門的顯迹陣将結界顯露出來,便和大家一起,看向高約十丈,寬約三丈的入山結界。

顯現出形迹的結界上,顯而易見地已經出現十來道細長裂紋。

古山白仍然在空中,看着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縫,心下一沉,朝離他不遠的闫敬塵示意。闫敬塵立即閃身過來,朝古山白示意的地方看去。

不過寸來長的細縫,若不仔細看,很容易就被忽略。而一旦仔細看,便會立即愣住。因為,幾縷微淡的黑氣正如同纖細的蛛絲從細縫處往外溢出來。任何修行弟子對黑色的氣體都會異常警惕,更何況還是兩名修為深厚的大宗門大弟子。

闫敬塵看了古山白一眼,兩人很快達成默契,此事暫不向其他弟子透露。眼下要緊的是,他們得盡快将結界出現的裂縫修複。至于其他的,需等返回門派後先回禀掌門。

古山白畫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符陣,朝前方細縫一送。蘊含純厚靈力的符陣貼上了細縫,然後細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合攏上了。待符陣消失,原先的細縫處也恢複得同周邊結界一樣了。

兩人先落下來。按照分工,兩派各負責一半的結界修複工程。古山白和闫敬塵于是各自帶領同門弟子,開始修複結界上的裂縫。

待修複完畢,又檢查了一遍,确認結界已經沒有任何裂紋之後,兩派弟子共同升至空中,合力為結界注入靈力,以加固結界。

所有事情做完,已是翌日上午。兩派弟子返回照命殿,先通過傳訊法陣給門派傳了訊息,告知一直在等待消息的掌門,結界已經修補完畢。

之後,大家才相互告别,分路返回各自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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