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紫煙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看着前方的雙眼瞬間失去了焦點。這個聲音,她又怎麼會忘!那個騙了她的真心,騙了她的元陰,偷了她的修為,讓她想了多年,同時亦恨了多年的人!韓言生!居然是他!
聲音再次悠悠蕩蕩飄進風紫煙的耳中:“紫煙,若非你現在對我已無用,我亦不想把你做了花肥。”
男子說完,再次愉悅地笑起,聲音離開了風紫煙耳畔。
兩行淚,從風紫煙定格的眼中流出。巨大的意外、無比的恨意、悔意,伴着錐心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從心底湧出。當年的她,是有多傻,才會有眼無珠喜歡上這麼一個人?一個邪修?不,不止。一個魔鬼還差不多!
黑鳥淡定地環視着衆人的怒目相視。男子的聲音繼續漂蕩在空中:“啧啧,可惜。實在可惜。若非我現在不需要采集元陰,否則,今日在場的諸位姑娘,倒是個個水靈動人,修為深厚。”黑鳥的視線突然停在靠前位置的夜無虞身上,“特别是,這位姑娘。”
聲音剛落,一陣微風便輕輕拂過夜無虞的臉頰。
想躲但又無法躲開,夜無虞隻能忍耐着心中無比的厭惡,任那一陣微風拂面。
站在夜無虞旁邊的風啟刀,似乎已經猜到那看不見的風,正在對夜無虞做什麼,心中騰起陣陣怒火,怒視着前方的黑鳥。
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說出的話,讓衆人無比意外:“紫煙,她們可都像極了當年的你,質地清純得如同晨間朝露。”說完,男子輕聲笑了起來。
男子的話,如同一把利劍,瞬間刺向原本已經疼痛不堪的風紫煙心中。随着心口一堵,風紫煙吐出一口血來,閉上眼,站着昏了過去。
風啟刀愣在了原地。原來,那個當年傷害了風紫煙,又将她抛棄的人,那個風紫煙醉酒後同他提起過的白面書生,就是此人?震驚過後,一種沉重的哀傷自風啟刀心底升起。此人現在這樣做,無疑是想把紫煙完全毀掉啊。風啟刀艱難地閉上了眼。此時,他們所有人,果真什麼都做不了嗎?就等着被這個完全不知來曆的人,先把所有人愚弄一番,然後做成花肥,變成幾個樹樁子放到水池邊?
微風,突然吹到了風啟刀面前。
風啟刀警覺地睜開眼。果然,黑鳥的視線已經轉移到他身上。
男子的聲音響起:“你看起來比其他人更憤怒,還很悲傷,這是為何?你戴着面具,對自己的相貌遮遮掩掩,這又是為何?莫非是長相醜陋,或是面部有疾,所以這張臉見不得人?”說完,男子哈哈笑起。笑過之後,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可我今天偏要看看這張面具下,究竟是怎樣的一張臉!”
夜無虞心下大驚,意識到即将發生什麼,但隻恨自己無法動彈。
隻見前方的黑鳥,張開的雙翼微微一動,一道鋒利的黑氣就直沖風啟刀面部而來。
不要!夜無虞在心中大呼。
黑氣斜斜劃過風啟刀臉上的面具。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原本就安靜的洞穴中,頓時像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一般。
然後,在可聞水滴落下的寂靜中,接連發出兩聲清脆的硬物掉落在地的聲音。
夜無虞隻覺一陣揪心的疼痛,眼淚緊跟着滑落臉頰。風啟為何要面對如此境地?為什麼!而她,居然什麼都做不了!
黑鳥靜靜盯着已被揭掉面具的風啟刀,看了半天。
風啟刀垂着雙眼。眼中的憤怒已經消失,哀傷也已經消失,隻剩下無邊的平靜,如死寂的水池一般。
片刻,男子的聲音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
之後,黑鳥移開視線,不再看風啟刀。
“諸位,你們想必好奇,那幾個木繭是如何形成的?”男子再次笑起,“不用着急,很快,你們就會知道了。”
男子聲音剛落,黑鳥便扇動羽翼朝洞頂飛去。距離洞頂不遠時,黑鳥停下,數道黑氣從羽翼中飛出,擊向洞頂上倒垂的一團像岩石的物體。物體很快脫落,直直落到地面,堅硬的外殼四分五裂,十來隻身體扁寬,長約一尺,寬約半尺,外皮如同棕褐色老樹皮的軟體無足蟲出現在衆人眼前。無足蟲爬到地面上後,這裡嗅嗅,那裡聞聞,最後整齊劃一地朝衆人站着的地方,慢慢挪動過來。
男子的聲音帶着笑意傳來:“接下來,就由在下為諸位介紹此蟲。此蟲為吞魂麻烏,俗稱麻袋蟲,雖名為蟲,卻是用一種樹精所煉。此蟲無足,無眼,身腹完全一樣,口很大,喜吞食活物,任何活物一旦被此蟲吞食,肉身和神魂會很快被分解,變為蘊含陰邪之氣的噬糜。而噬糜是厭生花最喜歡的食物。麻烏一旦接近活物,身形便會随同獵物的體型變化,直至将獵物完全包裹住。像諸位這樣的體型,不出六個時辰,便會完全被麻烏吞入體内。”
男子的聲音說完,又笑了起來,就像在為自己的精彩講解自鳴得意。
秦臻對着空中的黑鳥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把自己内心的極度鄙視表達得一清二楚。在秦臻看來,無論元神化為黑鳥的人是誰,都是一個惡心自己就算了,還要惡心别人的、趣味低級惡俗的人。他秦臻即便真的馬上就要變成這個什麼蟲子的口中食,也堅定地要将自己内心的鄙視和不削表達出來!
邢存志同樣翻着白眼看着黑鳥,還氣呼呼的,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即将被隻麻袋吞食!他又不是稻谷和麥子!
戚雲琳靜靜看着十來隻蟲子,卻是有幾分麻木,仿佛那是與她無關的事。在這仿佛人生的最後時刻,她突然想到十六歲前的自己。那時的自己,真是無憂無慮。作為青松門掌門的獨女,被衆人寵着,處處讓着。雖然古山白對她,與她對他的情感完全不同,可他對自己其實很好。若非她當時恨極毛小豆,又怎會去利用古山白。即使現在古山白能接受她,她也永遠不可能内心坦然無愧。有些事,一旦做了,便成了一輩子的烙印。想着這些,兩行眼淚從眼角溢出。
張怡秋忍耐着極度的惡心和瘆得慌的不自在感,盯着不斷挪動過來的樹皮,心中不斷地碎碎念:“大師兄會不會在想辦法啦?如果在的話,大師兄啊,拜托你快點,不然大家馬上就要被吞魂了!我還是更甯願回去做兩天噩夢,也不想被這個什麼烏麻吃得連神魂都不剩!大師兄啊,你快點啊,沒得時間了……”
賈清溪看了一會兒正不斷靠近過來的樹皮麻袋後,便閉上了眼,準備以清心咒平靜内心,以讓自己在這人生的最後時刻依然保持紋絲不動的平靜安詳……
夜無虞看着不斷移動的蟲子,表情很嚴肅。繼而想起之前在那個長滿白色小花的曠野。那天夜裡,大家同樣中了毒,動彈不得。但那時她還能開口說話,所以,還能喚出赤蛟劍。現在的問題是,舌頭都麻木了,無法開口說話,而赤蛟劍又在身外,與她的靈力失去了聯系。那在這種情況下,赤蛟劍就失去戰鬥力了嗎?靈劍是用靈力煉制而成,本就自帶靈力,而像赤蛟劍這樣的靈劍,帶着原本赤蛟的部分靈識,所以能夠化出劍靈。那麼,那麼……無論怎麼想,似乎總差那麼一點。但是,不能急,不能急,一定要保持鎮定,這樣才能想出辦法。說實話,她不願相信,前面這十來隻果然越看越像麻袋的蟲子,就是他們此行過來的墓冢。不,這些蟲子太惡心了,那個什麼噬糜聽着更惡心,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
旁邊的風啟刀,自之前面具被黑氣劃破掉落在地後,整個人就陷入了仿佛愣神般的狀态。很快,就閉上了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也像心中極痛極難過一般,對後面發生的事,再無絲毫反應。但其實,經曆了最開始的憤怒,然後悲哀,接着突然的無邊平靜後,風啟刀的内心反而透出了絲絲分明。此時,他閉着眼,卻是讓自己進入到了那份内在的清明中。好像,那裡有什麼在等着他去發現。
同風啟刀狀态相似的,還有古山白和闫敬塵。古山白和闫敬塵在身體不能動彈之後,沒多久就閉上了眼。衆人的生死存亡就在面前,他們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其他事,所想不過是:絕不能夠坐以待斃!隻是,随着時間慢慢流逝,那些據說嘴很大的蟲子靠衆人越來越近,而他們兩人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麼動靜。唉,留給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趙涵冷靜地看着空中的黑鳥。他要好好記住這隻該死的鳥!這隻害他們所有人身陷囹圄的死鳥!他們作為正派宗門弟子,說來,心思還是單純了些。不像其他邪魔歪道,所用種種手段,往往是他們想象不到的。死亡也就算了,就是不能将這裡的發現告知其他人,真的是件十分遺憾的事。
孫玉冰盯着不斷靠近過來的蟲子,巴不得自己的眼睛能放出電光,或是靈力也行,總之能将前方這些邪惡蟲子殺死即可。闫師兄那邊半天沒得動靜,大概這次真是沒轍了。可惜了洛清鎮福宴樓的黃焖羊肉,據說味道一絕,在其他地方根本吃不到。本來說好,等從險境出去後,大家一起去吃的,現在看來是吃不成了,反倒是大家都要成了那個扁扁的蟲子的口糧,最後還要做花肥??想到這裡,孫玉冰忍不住朝上翻了翻眼,不想再盯着那些用眼神根本殺不死的怪蟲看了。眼不見心不煩,等爬到面前再說吧。
陳崇易平靜地看着蟲子,想着他們的失誤。若是沒有點那幾盞油燈就好了。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洞中那樣黑暗,火折子和熒石的光亮又有限,任誰見了有燈,大概都會點亮的吧。而且,即使燈油中摻了毒,但靠近點燈的道友們并未聞到任何異味,可見,那毒應當也不容易被發覺。這是很大的教訓。以後若是再去奇怪的不熟悉的地方,定要謹慎再謹慎些,凡事留個心眼——雖然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細心之人,這對他而言其實有些難。呃,不過,他們還會有以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