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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虞剛剛趕到衆人休整的那片雪山前,就看到一個黑色身影馭劍懸在半空中,看着她過來的方向,就像前一次在雪域一樣,熟悉的身影,像等着她歸家的人一般。夜無虞心裡一熱,朝風啟刀沖了過去。
風啟刀看到她回來,眼裡立即露出笑意。因為覺得時間過去很久了,夜無虞還未回來,他再也無法繼續安坐在冰洞中,于是同其他人說了一聲,便出來等人了。
“風啟,你怎麼不在裡面等我?”夜無虞沖到風啟刀面前,看了風啟刀一眼,又很快将視線移開。最近,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性動作。
“我出來透透氣,就順便等你了。”風啟刀看着夜無虞移開的視線,心裡五味雜陳,又隐隐透着一些不安。
“那我們快進去吧!”
“等等,無虞。”風啟刀拉住了她。下一秒,卻是把人拉進了自己懷中,緊緊地抱着她。
“風啟,怎麼了?”夜無虞也伸出手攬住風啟刀的背,還輕輕地拍了拍。想了想,輕聲問道:“我去見靈鹿,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不是,無虞。”
“那你,這是?”
風啟刀輕輕歎了口氣,問道:“無虞,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喜歡現在的我?自從面具被揭掉,你再也不像曾經那樣看我了,似乎,很讨厭我這張臉。”
夜無虞的心咯噔一下,連忙慌亂地解釋道:“不是,不是,風啟,你誤會了。我沒有讨厭你這張臉,我隻是,隻是,還不大習慣而已……”
風啟刀一愣,放開了夜無虞,“嗯?不習慣?”
夜無虞點點頭,看着風啟刀的新面容,以及,那幾乎是閃着光的新皮膚,當然,這次是無論如何不能再把視線移開的了,斟酌着說道:“之前我已經看慣了你帶着面具的樣子,已經将那當成是你的臉了,還無數次設想過面具下面的真實面容,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像現在這樣一張……如此白皙細膩的面容,皮膚看起來簡直比我的還好。所以,我實在有些不習慣,也不好意思盯着你仔細看,自然、自然,就匆匆掃一眼,連忙轉移視線,免得,免得,你誤會我是不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
夜無虞說得異常認真,風啟刀頓時哭笑不得。原來隻是不習慣。原先的擔憂和不安煙消雲散。他靜靜注視着夜無虞,眼中帶着一絲笑意,緩緩道:“以後,會慢慢習慣的,因為,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至于膚色,慢慢就會自然了。另外,”風啟刀将夜無虞拉近自己,輕輕撫着她的臉頰,低聲問道:“你知道什麼是非分之想?”“我……”夜無虞被問住了,微微蹙起了眉。
風啟刀輕輕笑起,低下頭,吻住了她。
夜無虞:“……”
呃……那個,好吧……現在算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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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先前風啟刀獨自出去後,冰洞中餘下的四人,剛開始時,就聊起一些隻适合在同門之間說的話題。但過了好一會兒,出去的兩人都不見回來,夜無虞離開的時間更是已經很久了,古山白終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們留在這兒,我出去看一眼。”便也閃身出了冰洞,沿着進來時的谷縫,繞出了雪山。
未曾想到,剛剛從他們進來的谷縫飛出去,就看到前方不遠處,懸在空中,緊緊挨在一起擁吻的兩人。古山白猛然停住的同時,心口劇烈疼痛起來,連忙按住心口,退回谷縫,慢慢返了回去,在快到達谷井時,停了下來,靠着結着厚冰的山壁,閉着眼,面色痛苦地輕輕吐納着呼吸,緩解疼痛。
小豆。這個名字,随着古山白的呼吸不斷沖撞着他的心靈。而這一次,古山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徹底裂開了。如果說,之前的心痛,仿佛是種感覺,心病的成分更大一些的話,那麼現在,他的心,是真的有了裂口了。
“大師兄,你沒事吧?”戚雲琳的聲音帶着擔憂,小心翼翼地傳了過來。她來到近前,古山白居然都沒有發現。看着古山白煞白而痛苦的臉色,右手緊緊按在心口的位置,戚雲琳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
古山白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了眼,放下捂在心口的手,虛弱地說道:“沒事。就是,一點舊疾犯了。調理一下就好。”
戚雲琳打量着古山白的神色,心中全是質疑。古山白有什麼舊疾是她不知道的?青松門誰人不知,大師兄的身體向來都很好。而且,但凡能夠成為門派弟子的人,身體狀況都早已經被确認過,不可能存在先天疾病。所以,古山白此時發作的疼痛,根本就不可能是舊疾。
兩道亮光沿着狹窄的雪道進來了。
古山白和戚雲琳來不及退回去,隻得轉身迎向正返回冰洞的夜無虞和風啟刀。
“山白師兄,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古山白移開視線,隻道:“冰洞中待得太久,所以出來透透氣。既然你們也回來了,大家都回去吧。”
“山白師兄,你沒事吧?”夜無虞趕上前去,看了一眼古山白。他的臉色實在太過蒼白,眉頭還微微蹙起,像是剛剛經曆了很大痛苦。又看了一眼戚雲琳,她的神色也不正常,充滿憂慮。
“沒事,我們回去再說吧。”古山白說完,已經馭劍往冰洞而去。
戚雲琳立馬跟了上去。
夜無虞和風啟刀不明所以,也先返回冰洞。
古山白進入冰洞後,立即尋了個安靜的角落,開始閉目檢查并調理自己的身體。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隻好先安靜地待在洞中,等着古山白那邊。原以為要很久,但不想,一炷香的時間後,古山白便睜開了眼,從懷中倒出一粒丹藥服下,不久後,便回到了衆人間。
“大師兄,你沒事吧?”秦臻急忙問道。
“沒事,大家不用為我擔心。就是一點舊疾發作,服了丹藥已經好很多了。”
“大師兄,你什麼時候有的舊疾?你的身體不是一向都很好嗎?”秦臻的疑問同其他人一樣。
古山白淡淡笑着說道:“無論修為再高,這具身體始終都是肉身凡體,受傷病痛都很正常。昔年我因為修行過于急切,損傷了一處經脈。想是因為這次修為被壓制,在這極寒雪域,身體受凍,複又牽發舊疾,引起疼痛。現在已經好多了。待回去後,再閉關調理一段時間,就會沒事了。”
聽起來比較合理的理由,秦臻、張怡秋倒是放心下來,但戚雲琳因為剛才見過古山白疼痛的樣子,還手捂心口,所以,對此番說詞并不完全相信,但也心知,更多的,古山白也不會說,遂也沒再問什麼。
風啟刀也并未完全相信。那番說詞,雖是聽着合理,但實際中很少出現那樣的情況。實際中,往往都是修為越高,身體隻會越好,經脈損傷這樣的小傷,即使有過,但也應該能夠自治痊愈。而且,直覺也好,不管什麼也好,總覺得,自他和夜無虞返回來,古山白對夜無虞的态度冷卻了不少,不,應該說刻意回避更準确。這又是為什麼?
夜無虞的經驗不是很豐富,聽完古山白的解釋,覺得很有道理,也就相信了,并未想太多。最重要的是,曾經在青松門時,古山白是她除開幹娘外,最信任的人,他說什麼,她都會相信,這幾乎已經成為習慣。
此事,就這樣,先告了一個段落。
雖然不想看夜無虞,不想同她說話,因為會讓他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會牽扯起他的心痛,但有些話不得不由他來說,或者,由他來問。古山白還是平靜地看向夜無虞,道:“小豆,你去見靈鹿,一切可還順利?”
“順利。”夜無虞點點頭,“靈鹿告訴我,等天亮後,我們就要盡快離開雪域,因為下午雪域就要變天了,接下來,會是将近一個月的暴風雪。”
“是嗎?”古山白點點頭,“那我們等天亮,就返回吧。”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這次突然從險境失蹤,下落不明,肯定引起了許多人的擔憂。我想,我們還是先統一回照命殿,滅了各自的命燈,之後,再各做安排,如何?”說完,看着夜無虞和風啟刀。
這話明顯是對他們二人說的。風啟刀看向夜無虞,夜無虞點點頭。他們這次前往險境既然是統一安排的,那自然要把剩下流程走完。
風啟刀于是道:“古道友放心,我們會先跟幾位回去。”
那就再沒什麼要說的了。古山白收回視線,朝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我們就等着天明啟程吧。”說完,閃身到離洞口不遠的地方坐下,再次閉上了眼。
秦臻、張怡秋對視一眼,總覺得出了趟冰洞返回之後的大師兄怪怪的,但具體卻說不出哪裡怪,也許是身體還有些不舒服吧。再看看戚雲琳,正愣愣看着地面,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小師妹最在意的人,就是大師兄,現在大師兄身體不舒服,那小師妹擔憂,也屬正常。
因為古山白身體有恙,大家也都無心說話。隻各自靜靜坐着,或靜心,或沉思,或調息,等着雪域的天亮起。
當第一縷曙光從洞口照進來時,古山白睜開眼,偏過頭,靜靜看着洞口。漸漸亮起的天光,此時顯得尤為靜谧,洞中的光亮也在一點點增加。古山白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說不上,是因為心痛,是因為遺憾,還是因為他在過去短短時間内,突然對自己命運的了然。
此時,隻有古山白一人知道,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