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一個合适的苗子了!”
吞掉柳群玉與明易兩人的那道黑洞化作一個人形的黑霧,怪笑道。
樂儀手上翻出一隻唢呐,眯起眼,壓低重心,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把群玉他們弄到哪兒去了?”
那黑霧在他身邊繞着逡巡一圈,回到原地,饒有趣味地問:“正道的小弟子,我卷走的那個是你的朋友嗎?——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自己闖進去的傻子。”
“是,你要如何?”樂儀臉色冷淡。
“不不不,我不要做什麼?”那黑霧跳脫地竄來竄去,“我隻是覺得有趣,一個好端端的天魔之體,多适合修魔的一個人,居然是正道,還有正道的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天魔之體?
聽到的人無不驚駭。
上一次出世的天魔,是五百年前的魔尊鳳羽,她出世以後,屠殺了将近百萬凡人和十萬修士。若非仙尊弦樂以身殉道,與她同歸于盡,恐怕人間還要死更多的人。
可,柳群玉是天魔?
雖說柳群玉确實為人冷漠,不近人情,卻與傳聞中的魔尊鳳羽的暴虐性子不盡相同。怎麼算是天魔?莫不是這黑霧胡言亂語?
樂儀臉色沉下來,冷笑一聲:“你說他是天魔?有什麼證據?”
“證據?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信不信關我什麼事呢?”黑霧大笑,“等他繼承了老夫的衣缽,從老夫的傳承中出來把你們殺幹淨的時候,你們不信也得信了!”
“少廢話了!”
樂儀聽不下去,吹響了唢呐。
高亢的音色一出,衆人的心神皆是一震。
那音竟然将黑霧震散了一刻。
黑霧又迅速團聚起來,驚異道:“唢呐?居然是吹唢呐的音修?怎麼?你打算日後不修行了去給人吹紅白喜事嗎?”
他的譏諷沒能傷害到樂儀。
樂儀專注地将全身的靈力吹向唢呐。氣息振動哨片,聲音在木管中躁動地沖出喇叭口。像是一種酣暢淋漓的呼聲。
時而一飛沖天,時而滑落婉轉。
唢呐是一種用盡全部力氣和激情奏響的樂器。
它震動哨片,震動聲音,連魂魄也蕩得波瀾起伏。
“臭小子!你快停下!我要生氣了!”
黑霧又一次被震散後,他張牙舞爪地怒吼。
然而他的怒吼淹沒在唢呐聲中。
二十年前,第一次出現在珑仙峰時。他問葉天涯,如何重獲新生。
葉天涯遞給他一隻唢呐。
“什麼?”
樂儀錯愕。
葉天涯微笑:“唢呐是一種驚人的樂器。它高調、坦蕩,從嘹亮的氣勢,到哀婉的悲傷,它都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地演奏着,甯可叫所有人都聽見,也不願意沉默。”
“你把它給我是什麼意思?”
“我想你和它一定很合得來。”葉天涯遞給他,“因為唢呐贊頌生死,而你追索生死。你在生死之際迷惘,而唢呐在生死間清楚。”
樂儀接過唢呐,看了好一會兒。
“你真的沒有在整我嗎?”樂儀發問,“唢呐那麼老土,你是不是在耍我?”
“非也。”葉天涯搖搖頭,“不加掩飾的坦誠是一種原始,不夠文雅,人們才覺得老土。其實,原始才足夠返璞歸真,洞見真谛。”
樂儀指法變動,嘹亮地吹響唢呐。
這是狂喜,是歡快,是贊頌新生的偉大。
聽見唢呐聲的衆人隻覺得神清氣爽,方才因柳群玉被卷走的壓抑瞬間一掃而空,渾身充滿力量,個個鬥志昂揚。
樂調再一變,哀婉柔緩,婉轉了起來。
這是恸哭,是傷悲,是悲泣死亡的盛大。
黑霧再一次被震散,他一次比一次虛弱,惱怒地大喊:“你不要你的朋友了?我要是徹底散去,他們可就出不來了!”
樂儀頓住了,收起了唢呐,陰着臉看他:“你什麼意思?”
“那傳承在我肚子裡!我要是散去了,他們也會跟我一起散去的!”黑霧忙不疊解釋,“好人家,你莫要吹了,你待一陣,他便自己出來了!我也不會傷害他!”
“可是,你方才不是還說等柳師兄入魔嗎?”池行見黑霧處于下風,壯起膽子質問,“怎麼又說不會傷害他?”
“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黑霧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他若心智堅定,我也無法傷害他啊。”但黑霧并不認為柳群玉心智足夠堅定,他是天魔之體,引他入魔還不是輕而易舉。
樂儀握着手裡的唢呐,一言不發。
“師兄?”池行看向他,“我們怎麼辦?”
樂儀知道這黑霧所言不差。他無能為力。雖然黑霧虛弱,他能夠打散,但也無法把柳群玉帶出來。若是足夠理智,他其實該連着柳群玉一起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