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我的孩子……”
一個仿佛從天際飄來的聲音回蕩着飄渺的回音。明易擡起頭,看向識海中的天空。那裡白茫茫一片,仿佛烏雲遮蓋,但隐隐透亮的光預示了那裡有着一輪太陽。
“你是誰?”
明易這樣問。
“我是你的母親,你是我的眼淚。”那個聲音這樣溫和地喚道,“我的孩子,拿回你寶石的心髒,用花卉的眼睛和春天的心靈,去融化堅冰吧……”
明易忽而墜入一條鮮花的溪流中。他驚異地起身,發現自己正在被牡丹和向日葵推着走,而溪流的盡頭,是一面光潔的鏡面,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朝着鏡面裡的自己越來越近,直到撞了上去。
“啪!”
鏡面被撞碎,明易暈暈乎乎地躺平。
寂靜占據了空間。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平躺在一片湖泊似的平地上。他身下流轉着一圈圈溫和的波紋。四周寂靜,一片漆黑。隻有腳下湖泊似的平地閃爍着包容的微光。
明易看見遠處有一束白光。
他便擡腳朝那裡走。剛一走動,便有一種鑽心的疼從腳底漫到了頭顱。明易被這種疼痛擊垮了。他半跪着,看着那道白光。那道白光不可思議地遠,他幾乎永遠都過不去了。
“孩子,去吧。”
那個聲音又在回蕩。
“我不行……”明易閉上眼,搖頭。
“去吧,那是你的力量。”
“我不行……”明易搖頭,“太疼了,我不行的!”
“你的師兄還在等你。”那個溫柔的聲音響着,明易怔住了,望着那道白光,“去拿回你的力量,撫慰你師兄的痛苦吧——唯有曆經萬苦的人,才能真正地理解痛苦……”
明易咬着牙,站起身,強迫着自己又向前走了一步。疼痛又一次擊潰了他,他抱着自己,閉着眼睛流淚:“我不行……往别的方向想想,明易,師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值得你經曆這樣的疼痛嗎——”他擡起眼,看着遙遙無期的白光,喃喃,“我不行……”
他退縮了,後退了一步。驚訝的是後退并不疼痛,反而仿佛棉花一樣柔軟,全身都舒緩了。
他連連後退好幾步,說服自己:“對……沒必要的……退一萬步來說,師兄……師兄自己也可以的,他那麼強大,肯定不會有事的……對,沒必要,我沒必要承擔這樣的痛苦,這也太痛了。”
終于,他走到了邊際,碰到了來時的那面鏡子。
明易回頭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他望着那張熟悉的臉,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
可是,真的要回頭嗎?
明易,你現在承受的痛苦,也許連師兄的萬分之一的都比不過。你真的要抛去他一個人在冰天雪地裡迷惘、發瘋嗎?——就算師兄一個人可以,他相信師兄一定能夠抵過這樣的難關。畢竟他是柳群玉,他什麼都能做到——
可是,你真的要讓他一個人在冰天雪地裡嗎?
明易怔怔地看着鏡面裡的自己。他隻需要一步,就可以遠離這樣的痛苦,師兄不會傷害任何人的。他制造出的風暴那麼大,可是近在咫尺的他也沒有受到什麼攻擊,連帶着旁邊那些沒跑掉的魔修——他們也隻是沒跑掉而已,收到了點驚吓。
柳群玉哪怕不會傷害任何人。
哪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隻需要回去,等着師兄冷靜下來。他不用受到任何的痛苦,不用踩在尖刀上,舒舒服服地便可以等到師兄的安靜。不會有事的,不會——
可是……
明易看向自己的手。
你真的要把他一個人留在冰天雪地裡嗎?
明易閉上眼,忽然大喊:“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他朝着白光的地方沖過去,沒跑幾步就痛得摔倒在地上。明易看着自己的腿,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他每走的一步都在想柳群玉。他走的這條路這樣疼,柳群玉走過的路是不是更痛。
明易第三十八次摔倒在地上,望着依舊遙遠的白光,心裡隻有絕望。
柳群玉是否也曾這麼絕望?
明易第一百五十八次摔倒在地上,心裡充滿了對這個地方的恨。他甚至想擁有一種力量,把這片湖泊似的平地砍碎了。
柳群玉是否也曾這麼恨?
明易第一千五百九十七次摔倒在地上,他甚至開始恨柳群玉。他有七百三十二次想就在這麼回頭,不管什麼柳群玉,不管什麼冰天雪地,什麼疼痛——他也夠痛的了!
然而,支撐他朝白光走的沖動,化作一枚小小的寶石,在他的心裡鑲嵌着。哪怕他已經開始憎惡柳群玉,那顆寶石卻依舊掌握着他的心,驅使着他朝白光走。
第三千六百八十七次跌倒,他憎惡疼痛。
第七千六百九十八次跌倒,他憎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