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醒來的時候,白硯已經不在地球上了。
他這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最遠的一次是陪着妹妹去了一趟北美洲,參加一所知名舞蹈學校的報名考試。
300年以前,那裡曾經有一個叫做美國的國家。後來聯合政府建立了地球村制度,“國家”從此成了人類曆史書上的一個專有名詞。
白硯的腦袋還有些沉重,那些人為了讓他睡死,一定給他注射了超量的麻醉劑。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會給他們定罪,一個罪犯的死活無關緊要。
他從冰冷堅硬的床闆上站起身,後背傳來一陣酸痛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
這個房間遠比他想象中的要狹小,勉強放得下一張桌子一張床。牆壁是用特殊材質做成的,即便在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也能散發着淡淡的微光。
白硯深吸了一口氣,所幸空氣裡沒有夾雜着惡心人的臭味。
身前的桌子上被人擺放了一張寫滿字的信紙,他拿起來細細閱讀。
親愛的先生/女士:
歡迎來到無盡監獄,别被它可怕的名字吓到,無盡代表這裡有無限的空間可供你探索,也有着無數的奇妙事物,等待着你去發掘。
在這裡,你不會感到任何的饑渴和疲勞,也不會受到任何病痛的騷擾。在這裡我們可以保證,隻要你擁有過人的膽量,豐富的想象力和旺盛的精力,就可以過得十分愉快,比在地球上還要快樂100倍。
離開這個房間,你将迎來一個嶄新的世界,全新的生活。
祝好運!
信件的末尾沒有署名。
白硯把那段文字連續讀了三遍,又仔細思考了幾分鐘,這才緩慢的起身,把屋子裡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
沒有監控,沒有報警裝置,牆壁之間甚至連條縫隙都沒有。整個房間像是一整塊大理石做成的,隻是中間被人工掏空了一塊。
人類現有的技術還達不到這樣的建造工藝,至少在地球上他是沒見過。
白硯将紙張折好收進口袋裡,打開門的一瞬間,一股來自曠野的風吹開了他額前的黑發,也吹開了他看待萬物的視角。
在沒有任何太空服的保護下,白硯獨自站在了月球表面上。頭頂是龐大到可以吞噬一切的宇宙,那海藍色的星球,像顆璀璨的藍寶石一樣,浮在遠處靜靜凝視着他。
而他自己則像是沉入海底深淵的一粒沙,可以永遠欣賞到地球這份獨特的美麗,卻再也回不去了。
白硯甚至覺得這座監獄的制造者是個偉大的藝術家。把孤獨和美麗殘忍而又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而他們這些囚犯則成了這件藝術品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會感到饑餓和疲勞。
不會生病。
直接行走于太空環境之下……
看上去,他不僅不在地球上了,似乎也不在真實世界裡了。
原來無盡監獄是這個意思,他現在應該處于昏迷狀态,身體沉睡在某個生命艙裡,被AI監控照顧着,維系着最基礎的生命。
而他的意識則被系統連接到了這片空間裡,基礎環境都是AI提前搭建好的。
人在睡眠狀态下通常會産生夢境,而一個人在夢境中會看見什麼,完全不可控。
那要是把所有囚犯的夢境連在一起呢?
白硯不敢往下想了。
他朝着眼前空曠的黑暗走去,地上的碎石有些硌腳。
被龐大宇宙包裹住的靜谧會讓人産生空間上的錯覺,他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好久,可一回頭,那小屋還在身後不遠處。
這所監獄的發明者可真是個天才,對于人體感官在太空中的模拟可以說是相當逼真。
相信每一個到達這裡的新人,都會從各自的小屋裡醒過來。當然他們中的一部分出于安全考慮,會選擇留下哪也不去。
但那又有什麼意義?
大約走了一千米的距離,白硯見到了月球上第一個囚犯,那是一個身材幹癟瘦小的女人,此刻正像一隻巨大的爬蟲一樣,張開四肢趴伏在地面上。
來這之前,白硯做過心理準備,長期待在這種環境之下的囚犯,多多少少會有些癫狂。
聽到腳步聲,女人回頭看了一眼。她臉頰凹陷,眼睛周圍籠罩着一層濃濃的陰影,整個人看上去既疲憊不堪,又精神抖擻。
看見他之後,女人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下一秒便起身飛奔了過來。
她張開腿跑步的姿勢,像極了急速穿過滾燙沙地的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