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計算着時間,掐着距離,在剛剛好跟厲遠擦身的一瞬——
猝然跌倒。
*
安姒找了一圈沒有手拐,她細眉微蹙,心裡疑了一聲。
放哪了呢?她已經答應了林老師,下午去學校幫她代一節“投資學原理”的課,今天必須得出門。
思緒驟然被一聲尖銳的女聲打斷。
樓上傳來“啊啊”的接連兩聲喊叫。
安姒臉色一變,來不及多想,沖向二樓。雙腿因為疾步走路,異常明顯地坡。
“媽?”安姒喘着氣,看向屋内的女人。
傅青書站在窗邊,面容清冷,回眸問她,“姒姒,怎麼了?”
“我是聽到你的聲音。”
“哦。”傅青書關合了窗戶,聲音淡淡地,“一隻鳥,開窗戶差點飛進來,吓了我一跳。”
原來是這樣,門邊的安姒松了口氣。
幸好不是母親的病發作,否則…
傅青書動作一頓,眼神變得涼飕飕的:“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安姒唇角一僵,沒想好怎麼回答。
樓下傳來關門聲。
傅青書走出房門,身子向下面一探,“是媛媛回來了嗎?”
脆甜的嗓音是樓下響起,“媽,我先洗個澡。”
“這孩子,怎麼回來就洗澡。”傅青書的聲音随着腳步聲走遠。
安姒也摸着扶手跟着下樓,右腿使不上力,她下樓梯的時候,身體一颠一颠的。
“媽,你扶我……”
話剛講一半,安姒收了嘴。
傅青書從冰箱裡拿出四個大芒果,給安媛榨果汁去了。
安姒垂了垂眼,還想問她一下有沒有看見她的手杖。
安姒如蝸牛爬樓,安媛在洗漱間嘩嘩沖着熱水澡,傅青書削果皮。母女三人各自忙碌,一家人都在,房裡卻無人說話。
牆上的挂鐘指向10點,下午一點的課,時間有點趕。
安媛洗浴的時間一貫比較長,安姒便先挪步到自己卧室,想着先換好衣服再去洗漱,免得這個時間空等。
扶着床沿剛剛坐定,擡眸愣了一下。
熟悉的牆角邊,日日伴着她的素銀手杖赫然如常地立在那裡。
靜默一瞬之後,安姒擡手拿起手杖,半晌,眼眸再次低垂。
*
安姒的住處離C大不算近,原本她今天沒有課,碰巧同系的林老師有事,所以找她代一節課。
林夢這學期剛入職兩個月,不知道安姒平時如果有課的話會住教職工宿舍,但是沒課的話會回家,平時看她沒課也經常出現在C大,以為她常住宿舍。
答應過别人的事情,出了纰漏可不好。
原本她不打算在家裡吃了,但是今天恰好是端午節,安夏言在公司忙着客戶交付不能回來,一家四口本來就缺了一個,她這再一走,家裡更沒有過節的樣子。
怕引起傅青書情緒波動,安姒隻好三口并倆把飯吃完。
安媛今天情緒似乎也不高,桌席上傅青書給問她舞蹈室最近招生怎麼樣,話重複了幾遍她都沒聽到。
傅青書到底還是氣了,把碗一推,“你們兩個是我的祖宗嗎?過一個端午節,一個一個給我臉色看。”
“媽,我沒有……”安姒長睫垂下,遮掩了眼底的情緒。
“沒有?”傅青書挑眉,“那你給我笑一下看看?”
安姒頭垂得更低了。
安媛見狀忙起來,挽着傅青書的胳膊,“媽,我剛才沒注意聽你說什麼。你也知道,舞蹈室剛開,最近忙得我頭都疼,壓力好大。不是故意惹你不高興的。你也别說姒姒啊,她也不想這樣。”
傅青書眉頭蹙了蹙,最終什麼也沒再說。
安媛給安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走。
安姒時間實在緊急,比了個“碗筷等我回來唰”的口型,匆匆出了門。
夾了本聖經,杵着手杖,帶着她出門必帶的兩樣東西,坐上了地鐵。
一路上,安姒都很惹眼。
九月的天氣,她穿了件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柔軟的黑發被一個碎花大腸圈松松垮垮紮在腦後,背了一個米色托特包。
即便是最普通的打扮,仍然擋不住安姒成為衆人中最奪目的一個。
不是因為她的漂亮,而是因為她的手杖。
有了手杖之後,安姒走路穩了很多。多年而來,這根手杖似乎已經長成她身體裡的一部分。拄着手杖走慢步的話,不仔細看是看不太出來她腿部的問題。
然而因為趕時間,安姒走得急,步子快。
露出很明顯的坡。
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各種熟悉的目光比比皆是,“啧”聲更是頻頻出現。
安姒熟視無睹,順着平常的路線,準時到達直通C大的出口。
可能是因為為了趕上這班地鐵走得太急,可能是因為上午沒用手杖上了一趟二樓,這會兒右腿膝關節處隐隐作痛。
安姒站在C大門口,見時間趕得正好,停下步子,準備站着原地緩一會兒再走,耳膜卻被口哨聲尖銳刺響。
幾個大學生正踩着滑闆從慢行道一路滑沖下來。
從慢行道到C大門口這段距離是一截坡度較大的下坡,不受控的滑闆下行的速度非常快。
安姒本可以擡腳挪開,但是不知怎麼的,6年前的畫面迅速在腦海中閃過,并且切成慢鏡,每一個停留點無限放大。
腿重如千斤。
要緊關頭,安姒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呼嘯的風從耳邊擦過,夾雜着少年身上熱烈的汗腺氣味。
預想而來的沖撞并沒有發生,一股很大的力量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後拽開一步遠的距離,避開了那三五愣頭小子組成的滑闆隊。
風再次吹起她的頭發,碎發打在安姒蒼白的臉頰上,卷着一股夾着皂莢的特殊檀木香撲入鼻孔。
竟同6年前的味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