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對。

對面的回複速度簡直和氣死人不償命的自動回複機器人沒區别，施嘉意聊天的心情瞬間全無——

這是她人生裡第一回不想和新認識的人找話題。

她索性熄滅屏幕，不再關心對面的消息。

叮咚。

施嘉意探出手又縮回，猶豫再三還是點開兩人的聊天框。

lyy：陸垣也。

施嘉意沒回他，他也無所謂，直接說。

lyy：你是施嘉意，今天整理名冊的時候看見了。

十一：……好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

施嘉意打開免打擾，小眼一閉安心入睡。

興許是汪以美出差離家，施嘉意并沒有如設想那般一覺到天明。光怪陸離的夢境化為撲朔的黑蝶，将她引回過往支離破碎的點滴。

熟悉的男人聲音盤旋在混沌半空，像是蒙上一層薄膜，迷蒙模糊。施嘉意的大腦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體已經先她一步開始凝結，心肝脾髒，從裡到外徹骨寒涼。

“……施嘉意，我問過你班主任，你這回完全可以拿到奧數競賽的名額……你就這麼不珍惜？你就這麼不想上進……”

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透着深不見底的疲憊。

“……施嘉意……我對你很失望……”

“你怎麼能這麼做……”

“……”

無數張嘴巴在混沌半空張張合合，吐出尖利刺耳的責怪聲。

即使知道這些聲音已不再束縛自己，施嘉意還是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窒息。她呆愣在原地，任由震耳欲聾的聲音撕扯自己的血肉。

剖開血肉不堪的胸腔，她低頭，看見裡面千瘡百孔的，還在掙紮着跳動的心髒。

她吓得不輕：“……不要，不要說了……”

可那些張牙舞爪的“嘴巴”哪能這麼輕易放過她的脆弱，雨點般的哀歎幾乎抽空了施嘉意：“你為什麼不能乖一點？為什麼不能讓我省心點……”

施嘉意崩潰大哭：“家裡沒有聲音，我害怕……我、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施嘉意！施嘉意！”房門被咚咚咚敲響，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施嘉意猛地驚醒，濕潤的雙眸中盡是驚恐之色，胸腔中的心跳更是沉重到兩耳轟鳴。她趕緊擡頭檢查，白皙的手臂上又出現可怖的猩紅抓痕。

窗外的天色蒙蒙亮，高樓林立的大廈間隻透着少數幾縷晨曦。她還沒從淤泥漩渦的悲傷中緩過神，男人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施嘉意，别怪舅舅沒提醒你，現在已經五點半了，你可是今天早上六點要出門上學的人！”

房門又傳來焦急的敲門聲。

床對面的泰迪熊抱着粉紅的蘋果，對施嘉意露出一個慰藉似的笑容。施嘉意掀開空調被下床，從衣櫃裡挑了件長袖套上：“我馬上就好，給我七分鐘！”

“行。”

換衣服加洗漱，施嘉意真的隻花了七分鐘。

“少女，你對時間的把控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男人回頭瞅了一眼挂鐘，繼續将超市袋子裡的水果擺進冰箱。

施嘉意家的冰箱雙開門，能裝下五個施嘉意那麼大的小孩，當然，這隻是施嘉意對自家冰箱的腦洞。

“舅舅，你今天怎麼來了？”施嘉意跟在男人身後，歪着腦袋看清冰箱裡塞了兩個櫃子的蘋果。

“我買了你們樓上的房子。”

施嘉意：“？”

她大為震撼：“汪小美不是說你的工作室上個月宣告破産了嗎？！”

汪以禮雲淡風輕：“那是經營不善倒閉了，不算破産。”

“……舅舅，”施嘉意咽了咽口水，以她對這棟小區一梯一戶房價的了解，她不免有點戰戰兢兢，“你是借了高利貸嗎？”

汪以禮：好好好，真是舅舅的好外甥女！

“上個項目我賺了兩個小目标，别說單買你們家樓上，就算買個三層打通都行。”

“……兩個小目标？”施嘉意撲閃撲閃的眼睛流露出疑惑，“兩、兩千萬……？”

汪以禮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哼着小調心情頗好。

“兩個億啊？！”施嘉意大驚，差點看見汪以禮頭上閃着耀眼金光的兩個大字——金主。

“我可什麼都沒說。”

“舅舅——”施嘉意能屈能伸的品格完全展現，她抱緊男人肌肉線條流暢的胳膊，嗲聲道，“你也太厲害了！你簡直是全世界最厲害的舅舅！”

汪以禮的心情直接起飛，鄭重其事地望進少女的眼裡：“施嘉意，我打算退休啃小了。”

“……啃、啃小？”

汪以禮扶扶眼鏡，一副退休資本家的嘴臉：“當然啦，這不是還有你呢，施嘉意，舅舅給你指一條明路。現在互聯網行業這麼——”

“停，停！”施嘉意及時打斷他接下來的長篇大論，讨好似地眨眨卡姿蘭大眼睛，“舅舅，我上學快遲到了……你看，要不先送我上學去？”

六點半，江臨高中的晨跑時間。

施嘉意還沒從兩個億裡緩過神，已經兩眼一黑倒在了跑道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