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踩油門，車載香水挂件在加速度中搖晃出破碎的光暈。

直到導航提示“您已進入臨江隧道”，黑暗如潮水漫過車窗，江南栀才松開緊握方向盤的手，掌心沁出了一層薄汗。

南山雲邸的密碼鎖發出悅耳的解鎖音。

江南栀剛把最後一個行李箱推進玄關，手機屏幕适時亮起。母親發來了馬爾代夫的日落，配文是珊瑚色的愛心emoji。

她回複消息後将手機反扣在岩闆島台上，赤腳踩過冰涼的地闆。

空蕩的廚房需要添置礦泉水與調味料，客廳還差幾盆綠植點綴，主衛和客衛沒有洗漱用品，卧室衣帽間缺少香薰……江南栀簡單在當日達的購物APP上下單了一些日用品。

當夕陽漫過窗棂時，最後一縷金光在胡桃木床頭櫃上跳躍。

她望着主卧飄窗上被晚風掀起的亞麻紗簾，恍惚看見多年前倫敦宿舍裡那方被貓抓扯成流蘇的窗簾。

手機震動劃破寂靜，屏幕亮起的瞬間，倫敦陰雨綿綿的往事便裹着林夏媛摯愛的玫瑰香水味撲面而來。

“恒星藝術中心開幕，陪我一起去陶冶陶冶藝術情操？”對話框裡跳出的文字仿佛自帶上揚尾音。

江南栀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附帶的電子邀請函泛着鎏金光澤，背景是某件裝置藝術支離的倒影，像被打碎的萬花筒：“地址發我。”

理論上，李夏媛是小她一屆的學妹，來自溫布爾登藝術學院舞美設計專業。她們那會兒總踩着晨露去大英博物館看特展，在奧賽美術館的穹頂下分食香蕉nutella可麗餅，在翡冷翠的暮色裡為波提切利的天使争論不休。

回國後李夏媛接手了家族生意天天與茶葉茶山為伴，而她也整天奔波于鋼筋水泥、高樓大廈之間，偶爾才會在深夜的辦公室裡也會想起那些為藝術狂野的歲月。

暮色漸濃，恒星藝術中心的玻璃幕牆将漫天晚霞折射成流動的金箔。

江南栀在長階下駐足，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羊皮手袋的菱格紋路，直到玻璃幕牆前映出熟悉的剪影：“Cynthia！”

李夏媛烏檀色的公主切垂落至腰際，長款棕色山羊絨大衣利落的裁剪勾勒出纖長輪廓，她正低頭調弄着單反相機的參數，一臉專注的模樣讓人不忍心打擾。

轉身時，腕間克羅心手鍊叮當作響，“南栀，你看這個。”遞來的展覽手冊上印着本次特展主題——《解構的凝視》，燙金标題下方赫然列着“Marco·W”的署名。

她對裝置藝術的興趣乏善可陳，李夏媛卻格外激動，“半年前在倫敦沒看到的展，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

藝術中心的門口，一位金發碧眼的長發男士快步朝她們走來。

下一秒ACQUA DI PARMA的古龍水與江南栀錯身而過：“許先生，您能親自到場真是…”

帶着北歐腔調的問候碎在身後五步之遙，兩人好奇循聲回首。

許維禮立在羅馬柱的陰影裡，珍珠母貝袖扣在袖口若隐若現。蒼白的指節扣在烏木手杖的鎏金鸢尾紋飾上，與那人行了個極為克制的貼面禮。

“維禮，這裡。”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暈中，宋今禾踩着十二公分紅底鞋自展廳内出來。

細高跟敲擊大理石地面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

蜿蜒在鎖骨上的BVLGARI Serpenti靈蛇項鍊格外吸睛，江南栀一眼便認出了這條和那年生日派對上的戒指同系列的項鍊，踉跄着後退了半步，流蘇耳環重重砸在頸側。

“Cynthia，我想起來還有點事情。”江南栀當即松開李夏媛的手，讓她先進去簽到。

李夏媛心心念念都是特展，也沒多想，快步走入展廳。

見她進去，江南栀才轉身走到許維禮身側，擡手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擡眸挑釁迎上宋今禾驟縮的瞳孔：“宋小姐的項鍊真别緻。”

許維禮突然輕咳一聲，手杖在地面叩出短促的顫音。

宋今禾下意識伸手想要扶他，卻被江南栀一把抹開，臉上依舊挂着得體的微笑，禮貌道：“宋小姐是藝術中心的總監是嗎？就不勞煩您大駕了。”

說話間指尖輕點對方左胸前佩戴的銘牌，金屬徽章上”運營總監·Song”的字樣沁着冷光。

許維禮的腳步略顯僵硬，江南栀想起早上為他換藥時，紗布混着滲出到組織液粘在殘肢上的畫面還曆曆在目，這樣他竟然還戴上假肢來為前女友捧場……

許維禮嘗試将重心完全交托給身側挽着他的姑娘，直覺告訴他，小公主生氣了，借着示弱來緩和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

殘肢與假肢連接處傳來的銳痛令他額角滲出冷汗，故意貼近她耳畔低語道：“傷口疼，借我靠靠。”尾音不經意擦過她耳後的敏感帶，溫熱氣息驚起了她頸間細碎的絨毛。

宋今禾别過頭，紅唇微啟：“維禮是恒星藝術中心的聯合創始人之一，我來接他去VIP休息室。”

“或許我們可以換個地方……”金發男士适時插入的邀請打破了眼前的僵局，讓三方角力暫時陷入詭異的平衡。

隻見他誇張地張開雙臂，展廳自動門應聲開啟。

許維禮借勢将手杖換到外側，鸢尾手杖在掌心轉出優雅的弧度：“這位是Aaron，Marco的助理。”

江南栀感受着臂彎裡逐漸傾斜的重量，許維禮的體溫透過高定西裝的面料，在她掌心跳動成不規則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