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晁剛進屋,便覺屋子裡異常安靜,袁承璟和袁長瑛都回自己院子裡去了,屋子裡少了他倆的嬉鬧聲,隻有袁琮跪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支筆,在紙上亂描亂畫,身上臉上沾滿了斑駁的筆墨。
袁晁微微一笑,先去換了身常服,這才坐回趙靈犀身邊,笑道:“今日王守成領着王弦高父子來見我了,說了些場面話。”
袁琮擡起沾滿墨汁的小臉,道:“我也能聽嗎?”
袁晁看着他一臉的墨漬,忍不住皺眉:“你聽罷,反正你也聽不懂。”轉頭問趙靈犀,“他這臉上還能洗下來?”
趙靈犀噗嗤一笑:“用螺子黛兌水研磨了,給他畫着玩,洗洗就幹淨了。”
待袁琮埋頭回去畫畫,趙靈犀方才對袁晁道:“在義安郡時,我就聽聞王弦高一直想攀附王爺,隻無緣得見。當日烏爾格為了追殺他,攪得義安郡雞犬不甯。怎麼到了京城,你反倒見了他一面呢?”
袁晁一臉複雜,歎道:“商賈曆來為世人看輕。王弦高積累下富可敵國的财富,他哪有那麼簡單?素日裡他出資修繕城牆,開倉放糧、提供軍饷藥材……誰知道他背後背着多少條人命?若不是看在他是我封地的子民的份兒上,我定不會見他。”
趙靈犀卻不以為然,道:“商賈皆是逐利而行,卻也能給百姓帶來許多營生。王弦高此人确實手段陰毒狠辣,隻是他的商隊往來四海,所過之處貨物流通,百姓也能從中受益。”
袁晁微微颔首,道:“他和皇叔沆瀣一氣,向北邊運送絲綢茶葉鐵器。是啊,百姓有了穩定的收入,衣食無憂,不至于流離失所。但是,這也給大晉的邊境帶來了威脅。”
趙靈犀見他聽得進去,便又接着說道:“您在北疆待過,那裡窮鄉僻壤的,常言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難道那些流民天生就想做打家劫舍的勾當嗎?不是的,他們多半是生活所迫,走投無路了,才去做提着腦袋的買賣。若是他們有了正經營生,日子能夠過下去,誰又願意去刀口舔血呢?”
袁晁心中不由得一震,他看着趙靈犀,笑道:“你倒是有這番見識。哎,不說他了,就是咱們王府,如今也是支出頗大。”說着,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義安王府的錢财,大半都花在了北疆戰役和義安郡的造船廠上,造船廠的盈利都歸了官家,如今府裡的日子過得着實有些緊巴。
趙靈犀笑着打趣道:“當初嫁給王爺,我還以為是老鼠掉進了米缸裡,從此金山銀山,享用不盡呢!哪想到,做了王妃還要為府裡的銀錢操心了。”她無奈地說道:“朝廷禁止官員經商,不然我倒是想尋個營生,替王爺分擔一二。”
袁晁聽了這話,不由得哈哈大笑,知她是在逗自己開心。他握住趙靈犀的手,笑道:“你趕緊的養好身子吧,可不敢勞你大駕。造船廠那邊已經出海幾次了,我進宮去找父皇,讓他分些紅利給我。畢竟造船廠花費了我不少的私産。”
趙靈犀心内暗道,這就是袁家的天下,江山本來就在那裡,袁家搶占了江山,所有的資源和财産就由他家來分配了。
隻皇上皇後身上的一根金線,怕是尋常百姓家一輩子也掙不來的。
這世道,從來如此。
趙靈犀心中感慨,卻不言語,隻笑道:“宋嬷嬷,帶着琮哥兒洗幹淨,咱們用晚膳了。”
李錦姝從太白樓離開,一路回到府裡,心中忐忑不安。白日裡在太白樓遇見王弦高,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李錦姝素來心高氣傲,又仗着王爺先王妃的妹妹、禮部侍郎千金的身份,自诩不凡。
可是杜氏處處摳搜,李錦姝出席宴請,回回是那幾件衣裳首飾,若不是趙靈犀時常送她些時興的料子和頭面,她都不好意思出門。
思及此,李錦姝心中生出一股怨氣。
當日在義安郡的寶光樓,王弦高遞過來一支白玉簪子,華貴精巧,她着實喜愛,便收了下來。
哪想到日後還能再遇上?更尴尬的是,袁晁也在場。
李錦姝心中懊惱,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收下簪子。
聽說城東新開了一家珠寶鋪子,都是南洋過來的稀罕玩意兒,李錦姝帶着綠茗和幾名婆子,也去散心,看看有什麼新鮮的首飾樣兒。
鋪子門面氣派,朱漆大門上懸着一塊匾額,上書“寶光樓”三個大字。
李錦姝心中咯噔一下,終究耐不住心内的好奇,還是邁了進去。
主仆一行人剛邁入鋪子,便有一位年輕的夥計迎上前來,躬身道:“貴客臨門,小店蓬荜生輝。不知姑娘想看些什麼?”
李錦姝環顧四周,隻見鋪子裡陳列着各色珠寶,打眼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她問道:“你們東家是誰,這是剛開業?”
夥計還沒有回話,李錦姝忽然聽到有人喊她:“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