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1713年
究竟什麼才有關,什麼才緊要?
當仙界的大鼎懸于異界上空,遮天蔽日,人心惶惶時,這場戰争便是世上唯一緊要的事。
彼時我尚在睡夢中,武絮起得比我早,一打開窗戶見頭頂的天被罩在幽深鼎口,慌忙來敲我的門。
“師父,仙界出手了!師父,您醒了麼?”
我聽見他焦急的呼喊立馬驚醒,喊了聲“醒了”,便衣衫淩亂地下床奔到窗邊。
“師父,徒兒能進來麼?”
“進。”
可半天也不見他進來。
“怎麼了?”
“師父,徒兒進不來。您門外有道禁制。”
我又三兩步跑到門邊,用力一推,果然推不開。
“門上被下了道禁制,武絮你站開些,我來破破看。”
鳳凰神火攀上門梁,圍着門扇燃作一道火圈,那道禁制卻異常堅固,烈焰之下連絲裂縫也沒有。
“師父,六道神這是不讓您插手啊。”
我滅掉火,頹然倚在門框邊,“眼見就要天翻地覆了,他還有精力來關照我一個人的死活,怕是真的瘋了。”
武絮很是不解,“師父為何不開心?六道神心裡有你,你應該開心。”
我搖搖頭,看着那道堅不可摧的禁制怔怔道:“如果他心裡沒我,我和他之間尚有一絲親近可求。”
“師父,我替你去外頭看看。”
“去吧。不必強出頭。天神既然這樣自命不凡,不如就交由他自己折騰罷。”
武絮走後,我内心焦惶不安,憂慮紛繁,體内血誓如同一隻嗅到血腥的猛獸,察覺到我對仙界的異心立時瘋狂發作。
灼痛來得猝不及防,我失手沒有扶住一旁的椅背,連人帶椅子一起墜跌下去。
将要倒地時,身後忽而伸出一雙手。
“釋天...”
“玉兒,是我。不是釋天。”
兄長說着,将我抱至床榻,試圖施法平息血誓。
神澤化作清涼的泉水貫通血脈,勉強化解了幾分痛苦。
我因此而清醒過來,自覺将兄長錯認成釋天太過尴尬,許久都沒臉睜眼看他。
痛出來的冷汗滑進眼角,辛辣地刺激出一行淚。
兄長誤會了淚水的原由,歎道:“你躺着歇息,切莫胡思亂想。”
我抹了一把淚,“哪裡躺得安心呢,你們都在外面。眼下怎麼樣了?”
“躺不安心你又能做什麼?”他一面說着,一面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掙紮着坐起身子,從被子裡伸出手來緊緊拽住兄長袖口,“兄長你帶我出去,讓我幫你們,好不好?”
“你躺好,不要再說渾話。”他語氣并沒有十分嚴厲,臉色卻有些陰沉。
他扯起被角,淡淡看着我,等我自己乖乖把手縮回去,才又替我蓋好。
“玉兒,我難道不比釋天更在意你的死活?你現在受血誓所困,哪怕出去了又能做些什麼?”
我将半張臉悶在被子裡,嗡聲道:“我何嘗不知道自己出去什麼也做不了,可幹熬在這裡太焦心了。”
“玉兒你要懂事。這個時候,我與釋天都無法關照到你内心的煎熬,隻能保你平安無恙,你也莫要為難我們。你血誓一發作我便能感知到,難免分神來照應你。你可能管好自己?”
落允作為兄長,因自認對手足有所虧欠,是以對妹妹大多時候都一味寵溺,盡可能地百依百順,隻有逼不得已時才會狠心敲打。
“是我犯渾。兄長放心,我保證不再惹血誓發作。”
他見我汗濕重衣面色慘白,到底于心不忍,“你放心,出不了事的。眼下遠不到神隕之際。”
說罷,又從外間倒了杯茶水,擱在我夠得着的地方,才放心離去。
第二日,天邊炸開一聲撼天動地的巨響。
半日之後仍有铮铮餘音,若金戈相擊,铿锵有力,聞者無不心慌神亂。
天崩地裂之聲勢也不過如此。
那是通天鼎破裂的聲音。天神不會輸。
我明明該開懷,我心裡卻依然揪得發皺。
弑神者當入地獄。
我入過,那衆仙呢?
我曾與他們并行于同道,更曾經居于相同的立場,如今叫我如何灑脫地獨善其身,眼睜睜看他們一個一個堕入無間道。
然而,輪回造化皆有六道神定奪,他人無可置喙。
我茫茫然地躺回榻上,閉上了眼,隻覺胸口沉悶無比,仿佛頭頂的天壓了下來。
數日間,巨響頻繁,那口凝聚仙界心血與希冀的大鼎片片剝落,終于轟然坍塌。
“蝼蟻...”我口中喃喃。
天神強大如厮。
強大如厮者,可怖如斯。
“師父。”
我打起精神,奔至外間,“如何了?”
“師父可看見了外頭的天光?”武絮在門外聽起來既興奮又欣喜。
“看見了。都無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