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怨宅的時候已經深夜了,
主子們各自分到了住處,都是單獨的院落,
下人們則跟着主子住,被安排去哪位主子那當差,就住哪位主子院裡的下人房。
謝延玉原本被安排去了其他人那,
但她打定主意要找賀蘭危,于是塞了錢,把自己換到了賀蘭危院子裡。
到賀蘭危院子裡的時候,他還沒回來——
他們一行人進怨宅的時候,宅子裡那怨鬼披着人皮,僞裝成人類的樣子迎接他們,給他們分配完住處後,又強留他們吃酒席。
下人們還需要幫主子們安頓,無需留下來吃席,
但主子們就很難推拒了,雖是來抓鬼的,但他們也是僞裝成凡人才能進怨宅,這怨鬼修為很高,又很狡猾,并不好抓,為避免打草驚蛇,就算知道它皮下是鬼物,也虛與委蛇不拆穿,于是就都留在那,和怨鬼一起吃席,席間觀察這怨鬼的弱點。
眼下賀蘭危應該還在和那怨鬼周旋,估計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謝延玉在院子裡站了一會,看見侍從們把賀蘭危的行李往卧室裡擡,于是跟在後面,一起往卧室裡走,結果剛跨過門檻就被屋裡的灰塵嗆了一下。
她掩住口鼻,觀察四周,
這裡像是久未住人,房間雖很大,但房梁上、桌角下都結了厚厚的蛛網,屋子裡灰很大,甚至侍從們剛把行李放下,就有一層灰飄到裝行李的箱箧上。
若不打掃,根本沒法下榻。
侍從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有人出聲問:“什麼鬼地方,灰可真夠大的。趁着公子還沒回來,誰來打掃一下?”
謝延玉聞言,仍舊安安靜靜低着頭,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心思卻活絡起來——
賀蘭危此行的目的就是将那怨鬼抓回上清仙宮,
那怨鬼狡猾,幾乎從不離開怨宅,以至于他們一行人隻能喬裝成凡人進怨宅。
既然如此,他必不可能把上清仙宮的令牌帶在身上,那麼令牌很有可能在他的行李中。
現在賀蘭危也不在這裡,
她正好可以借口打掃留在他房間裡,甚至打着整理行李的幌子翻他的行李。
雖說賀蘭危不會将一塊令牌放在眼裡,但在他眼中,她與那令牌大抵也沒什麼區别。所以她若要找他要令牌,他也不一定會給她。與其這樣,不如直接偷走來得更方便,她用完以後再偷偷放回來就是了。
謝延玉想到這,直接攬下了打掃房間的活,
等侍從們搬完行李後,她把門掩上,
随後她蹲下身,将裝行李的箱箧一一打開。
*
怨鬼以凡人的怨氣為食,
它呆在怨宅裡,每隔一段時間就開門迎客,吸引路過的凡人住進來,制造恐懼,然後在人們最恐懼的時候殺死他們,吸食他們魂魄中的怨氣。
今天是賀蘭危一行人進怨宅的第一晚,怨鬼不會這麼快動手,
它雖強留他們吃酒席,
但酒席也是正常的酒席,飯菜酒水都沒什麼異常。
換做平時,
賀蘭危多少也會吃一兩口意思一下,
他雖目下無塵,從不把規矩禮法放在眼裡,但這種輕慢藏在骨子裡,并不流于表面,甚至他待人接物時,也将那些世家式的虛禮拿捏得很到位。
因為他的身份足夠高,禮法與規矩無法束縛他,甚至反過來裝點他的皮囊,将他骨子裡的輕佻掩藏住大半,顯得彬彬有禮,遊刃有餘,哪怕對面是披着人皮的鬼,他也不會下了對方的面子。
然而今天例外,
一場筵席下來,桌上的菜肴他一筷子都沒動,酒水也一口沒喝,手裡捏着傳訊符,指尖一直無意識地在上面摩挲,卻又不拿起來看。
就連怨鬼和他說話,他也都是不鹹不淡地應一聲,談不上失禮,但放在他身上也足夠反常。
此行除了他和謝承謹,還有謝家旁支的幾個小輩跟過來曆練,
謝家那幾個小輩與他并不相熟,但這時候也看出他不對勁,
有人湊過來,出聲道:“賀蘭兄,在想什麼?怎麼心不在焉的。”
賀蘭危聞言,微微側頭,看了那謝家小輩一眼,然後溫和問:“何出此言?”
那小輩道:“這菜擺在面前,您一口都不吃,肯定有心事。”
很樸實很直白的答案。
那小輩一邊說,一邊又夾了一筷子菜。
賀蘭危不置可否,看了他半刻,
等他把菜送進嘴裡,才輕飄飄道:“惡鬼給的吃食,你也敢吃麼?”
這話一落,那小輩咀嚼的動作瞬間停住了,像是被吓到了,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嘴裡的東西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也不再說他心不在焉了,口齒不清地問他:
“賀蘭兄,難道這怨鬼在菜裡做手腳了?不是說咱們入住的第一天,它不會幹什麼嗎?還是說您嫌我吵,怕我追問您有什麼心事,所以故意吓我想叫我閉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