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廢棄的道觀。
磚木結構的破敗建築,左右兩邊的門口立着兩隻缺胳膊少腿的石獅子。
正門的紅木門檻被磨得露出深色的原木,斷垣殘壁中唯有門楣正中央的玉石牌匾一塵不染,熠熠生輝宛若龍蟠螭護,玲珑鑿就。
李知冰定睛一瞧,隻見那玉石牌匾上用紅漆鑲着三個字:長生觀。
在安全區中,隻要遵守相關規則,規避污染的存活率大大提升。雖然此處已經不再是安全區,但跨過長生觀大門的門檻,李知冰的終端還是得到了一句話:
「一人不看井,信人不拜神」
還未言語,李知冰耳畔突然傳來細微的低吟,是“葉芥”在念詩。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拖曳着人羊的黃袍坤道自顧自地向道觀内部走去。
“葉芥”念的是李白的詩。
李白這首詩的名字很長,具體叫什麼李知冰記不清。李知冰隻記得,高中那會她的前桌師長意沉迷仙俠小說,偶爾會把小說裡看到的詩句寫進作文湊字數,李白這首詩就在其中。
念完詩的黃袍道士拎着人羊,笑眯眯地走在前方。隻是人羊不乖,仍然“咩咩咩咩”個不停。葉遙岑手蓦地一松,兩腳羊蹄子落下瞬間成了徹底的四腳羊。
這下“咩咩”的聲音瞬間羸弱,斷斷續續的“咩…咩……”竟讓李知冰聽出幾分委屈。
但葉遙岑隻是停頓片刻,待人羊的呻吟更加微弱,才彎腰拾起鐵鍊。她撚着人羊後頸,扒開前蹄纏好鍊子,将羊蹄捆至其胸前後再回系至人羊的脖頸之上。
做完這一切,像巴掌後的甜棗,葉遙岑輕柔地摸摸人羊的腦袋。
人羊頓時就忘了痛,眼眯成一條縫。腦袋來回蹭着葉遙岑的手。
李知冰強迫自己挪開盯着葉遙岑和人羊的視線。
嗯,她應該隻是比自己提前進入了孤山。現在她這看起來異常古怪的行為,多半是受污染而産生異化了。
又或許這人羊是她的重要之人,受了污染才變成這副模樣的。
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随着猜測的浮現而消失殆盡,李知冰成功說服了自己。
至于“葉芥”本人到底是她的同類還是“芥子世界的原住民”,就眼下的情況,李知冰才不問。
像是注意到李知冰的猶豫不前,葉遙岑蓦地停下腳步,冷不丁地問道:
“知冰姑娘,你說,這世上真有神仙,真有什麼長生不老可言嗎?”
說這話時,葉遙岑已經邁進道觀的前廳。
前廳門前立着一塊等人高的巨石,用紅篆寫着“長生石”三個字。很容易看出,這座道觀的主人對“長生”似乎頗有執念。
“這世上真有神仙,真有什麼長生不老嗎?”葉遙岑又問了一遍,她的手撫上冰涼的石面,指甲摳進紅色的刻文中,像是沾染了幾分血意。
借着閃爍不停的終端燈照明看清文字,李知冰點頭又搖頭:
“凡事都是有代價的。”
長生自然也是。
現實世界的人類密切接觸“芥子”後,會遭受污染。大部分人可能都會喪命于污染初期,但另一部分幸存者,則會成為“感染者”。
而每個感染者,雖有異化成芥子的風險,但同樣的,他們獲得了能力的提升。官方将這種能力稱之為“異能”。
異能代表着能力,但這能力歸根結底是污染所賜。與之類似的,還有使用取自芥子污染源化作的【芥子道具】。
兩種使用者最淺顯且共同的代價就是:模糊記憶乃至軀殼,直至被同化為芥子污染物,徹底成為芥子區域的一部分。
李知冰不知眼下的“葉芥”和這隻人羊屬于哪一種情況,但就眼下這人的羊化狀态來看,污染程度隻重不輕。
用時髦一點的遊戲術語來解釋,“葉芥”頂多算san值下降,而這隻人羊的san值大概已經歸零了。
李知冰環顧四周,前廳大概是這座道觀用于布道的地方,空曠的不可思議。
“姐,咱先往前走走吧?”
她話音剛落,“哒”的一聲,清脆的響指聲在寂靜之中格外嘹亮,面前升起一抹搖曳燈火。
……火?
不知從哪摸到燈燭的坤道将另一根蠟燭點燃,塞進油燈盞後遞給李知冰。
葉遙岑:“你那物件怕是有限制吧,一會若是失去光可就不好了。”
“物件?”李知冰接過燈盞,“姐你是想說終端嗎?有太陽能闆自動蓄電的,不過這天緊着黑,确實得省着點用。”
隻見李知冰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細紅繩,那泛着亮光的屏幕倏地彈出。葉遙岑若有所思,還未等她發話,二人身旁的實木櫃子蓦地傳來“啪”的一聲。
是有什麼東西傾倒而發出的噪音。
借着油燈光暈,葉遙岑收了慣有的眯眼笑,扭頭示意李知冰跟上來一道查看。
“啪”的聲響源于前廳正中央的實木長桌,等人高的褐色木桌在漆黑空曠的大堂中宛若一口棺材,“棺材闆”上似乎放着三尊塑像。
“姐,你看那個……”李知冰湊到葉遙岑的耳畔,指着中間最顯眼的塑像小聲道,“那是三清三尊嗎?”
長生觀是一座道觀,大堂擺着道教的“三清”再正常不過。
隻是如今烏漆墨黑,不知為何,李知冰總覺着那三清塑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
“嗯?”葉遙岑順着李知冰比劃的方向望去,“什麼三清三尊?”
李知冰眨眨眼,再一看剛剛映入眼簾的三尊雕塑竟然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三塊褐木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