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冰擡頭望向太陽,陰柔的日光令她神志恍惚。
這到底是太陽還是月亮?還是說在葉天狗的肚子裡待久了,太陽和月亮被葉天狗的胃液所消化,糅合成一個嶄新的“日月”?
李知冰為自己的猜測捏把汗。
她實在是沒想到,這年頭太陽都能被一隻人馬吞吃入腹……
抖了抖沾滿灰塵的衛衣,李知冰欲哭無淚。
誰能想到在進入長生觀之前,這件灰蒙蒙的衛衣還是米白色的呢……
作為一名曾經的堅定唯物主義者,李知冰每次碰見這種情形都不免羨慕季佳怡的能力。
無知是福,在妖魔鬼怪面前沒有任何存在感也是福啊!
但“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季佳怡那家夥唯心主義一般的能力,代價又會是什麼呢?
……
李知冰忙着搗鼓終端回消息的時間裡,葉遙岑把前廳能燒的地方也貼上了火符。
隻聞爆竹聲聲,不見硝煙。滾燙的火舌宛若遊龍,逶迤之處盡數燃盡。
長生觀除了大門與後院是磚瓦的牆壁,其餘的建築均是木制。火勢蔓延的迅速,李知冰跟着葉遙岑徹底離開道觀時,前廳與中庭的火勢彙合,濃煙更加濃重。
這裡曾承載過的信仰、這裡曾發生過的故事、這裡的人或物……所有的一切都如過往雲煙,湮滅于漫天火焰之中。
從此再無“長生觀”。
“知冰啊,你遙岑姐現在連家也沒了。”
李知冰冷不丁地聽見葉遙岑的這句話,下意識地扭頭望向剛剛放火燒觀的坤道。
“姐,你剛剛可以不放火的,燒了這道觀……燒了你家幹啥?”
葉遙岑還是那一身明黃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因為葉天狗跑掉了。”葉遙岑拖拽着人羊,“我那一把火還不知道能否燒死那條蟲子呢。髒東西污染過的宅子,沒必要留在那裡。再說了……”
“我師父死了,師弟還化作了人羊,你覺得我還會留在此處嗎?”葉遙岑瞥了一眼人羊腫成饅頭的上肢,“你瞧瞧我師弟這可憐見的樣兒,人不人羊不羊的,也不知是山下有間客棧那夥人還是桃源村那幫子人幹的,簡直是毀人一輩子啊。”
人羊被她拖拽久了,再堅強的身體也是血肉之軀,免不了要浮腫充血。葉遙岑一邊絮叨,一邊給他解開上身的鎖鍊。
雖然話裡話外滿是心疼,但她卻粗暴地扯開擰成一團的鎖鍊,手上的動作卻看不出一絲憐惜。
李知冰也是看出來了,葉遙岑不僅阖不上話匣子,幹什麼事還佛口蛇心的。
不過葉遙岑雖狠,隻要妨礙不到她的路,李知冰就是安全。
更何況眼下安全區都不再安全,有葉遙岑這個經過預言檢驗的大腿在,李知冰何樂而不抱?
“有間客棧?桃源村?”揪着她裡的關鍵信息,李知冰連忙問道,“這山上的村落就叫桃源村?”
“怎麼,你要去桃源村?”葉遙岑還在收拾她的人羊師弟,“那地方可不适合外鄉人進,邪得很。”
“不是、不是。”李知冰連連擺手,“這山上隻有桃源村嗎?有沒有一個叫,抹山村的?”
李知冰點開珠玕果的那個帖子核對消息,據樓主所言ta爸爸去的是長生山的抹山村,迷路的時候還碰上了一個好心坤道。
現在想想這帖子裡描述的坤道,可不就是葉遙岑。
“遙岑姐,你前些日子下山是不是給一個外鄉男性指了路?”
葉遙岑腳步一頓:“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但她當時騎着盲眼的葉天狗着急回觀,颠颠簸簸地還真不記得朝哪指了。
“那個人死了。”李知冰将帖子内容遞給葉遙岑看,“他從長生山帶回了一堆珠玕果,應該是把它們全吃掉了。發帖人是他的女兒,隻吃了一個,但是最後也瘋了。”
“當時你指路,我懷疑他走錯了。他沒去成抹山村,而是去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李知冰指着帖子中的第二段,“而他走錯地方,極有可能就是姐你剛剛提到的邪村,桃源村。”
桃源村?
雖然同處一片山林,但有多久沒聽過這個村子了?
葉遙岑輕挼師弟毛茸茸的腦袋。
十年前,也可能是十一年前的一個夜晚。
桃源村的村民們在墳地旁用爛木和茅草搭了一個大通鋪,從外頭拐到這兒的小孩不論性别大小,統統擠在這一小塊漏風地兒。
這裡被村裡人稱作“桃圈”,裡面豢養的都是“桃兒神”喜歡的“鮮桃兒”們。
桃源村是鄉下,村裡種滿了驅蚊的桃樹,夜晚蛙聲和蝈蝈叫纏纏綿綿,墳地裡的老鼠也比白天活躍許多,悉悉索索地煩鬧尚未入眠的人。
嘈雜又寂靜的“桃圈”中,突然傳來一個女孩輕聲地呼喊。
“喂、喂……醒醒、醒醒……”
鯉魚打挺坐起身的女孩面上看不出起夜的困倦,她推搡着身邊熟睡着的夥伴,在另一個女孩睡眼惺忪的不滿中壓着嗓子問道:
“你聽說過天狗食日的故事嗎?”